[“……先生？”]太宰治在電話那頭喚著。

    緋世的眼神閃爍了幾秒，語調不變的說：“沒什么，快睡吧，我過幾天就回去。”

    再無耽擱，他果斷掛斷電話，起身拿起外套便出了門。

    洗手臺上開著外放的手機傳出忙音，身子高挑白皙的青年站在花灑下，黑發濕透，接連不斷的水滴順著下巴低落，臉上逐漸不見了任何剛才的笑意。

    過幾天才回來？

    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了好半天的青年眼眸慢慢彎起，但那溫和的笑意實際卻遠不達眼底。

    ——那可不行哦。

    *

    雨夜的空氣有些寒冷。

    再一次厚臉皮的準備在天神的神社屋檐下露宿，伴音雙手抱著胳膊縮在角落里，臉上卻不見了平時的不滿。

    她神色黯然的沉默了一會兒，抬頭看了眼坐在功德箱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神主，眼里透出擔憂。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夜斗垂著頭，整個人像是被抽去了靈魂一樣麻木的望著地面。

    寂靜的夜里只有雨聲。

    忽然。

    “我就說怎么突然渾身發冷，原來是有人在我門前傷心哭泣啊。”

    蒼老卻油滑的聲音在一邊傳來，伴音立刻警惕的站起來，又在看清來人的瞬間愣住：“您是……？”

    天神朝她友好的笑笑，搖搖頭示意她不要出聲。

    夜斗仍然毫無反應的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只是頭更低了些。

    他甚至沒有反駁天神的打趣，只是張了張嘴，聲音微弱而干澀的說：“清麻一點都不記得關于我的事了，天神。他忘記了我——”

    “那不是挺好的嗎。”

    “——！？”

    夜斗渾身一震，遲鈍的反應了好幾秒才聽清天神說了什么，緩慢而不敢置信的抬頭看向他，雙眼瞪到最大：“……什么？”

    天神端著手里的笏板，面無表情的望著前方，平靜的說出理智卻殘酷的話語。

    “你們的緣在很久之前就斷掉了，夜斗君。無論他是怎么活過來的，現在的他是人類這件事都是事實，與這邊的世界接觸過多，他會變得在自己的世界里活不下去的。”

    他低頭看向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一樣面色慘白的夜斗，微微嘆息。

    “他是人類，你是神明，他總會像這次一樣很快忘記你的存在，你們說到底是不同世界的人。就像這樣與夜斗君沒有任何聯系的話，那孩子才不會迷失在此岸與彼岸之間，這才是那孩子的幸福啊。”

    “……”

    面前的雨勢愈發大了。

    空氣像是死了一樣的寂靜。

    良久，夜斗才微不可察的動了一下。他微微低下頭，被雨水打濕的頭發遮住他的眼睛，讓他看起來是那樣的脆弱而迷茫，蒼白的皮膚仿佛要被深沉的黑夜所吞噬，整個人一片慘白。

    天神說的是對的，他明白。

    他是明白沒錯……但是……但是啊……！

    竭盡全力咬緊顫抖的牙關，夜斗無聲的攥緊雙手，指關節毫無血色，喉結不斷痛苦滑動。

    真的……要放棄嗎？

    那樣冷漠卻溫柔的……他在世間最愛的人……真的要就此放棄嗎？

    令人窒息的心痛感自胸口傳來，夜斗艱難的呼吸著，恍惚之中，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風雪交加的夜晚，篝火對面的櫻發青年神情平和，碧眸中融著一團耀眼的橙紅，臉龐的邊緣如瓷器般完美無暇。

    他掌心攏著一枚古老的五元硬幣，雙手合十，虔誠的合上雙眼。

    【“我想成為[人]。”】

    “……”

    夜斗的眼眶突然就紅了。

    伴音站在他身后，悲傷的注視著他不斷顫抖的脊背：“夜斗先生……”

    “我知道了。”

    驀地，褪去了一切掙扎的聲音詭異平靜的響起。

    夜斗將胸前已經看不出原本圖樣的光滑銅幣握在手心，五指緩緩收緊，忍耐住所有不現實的沖動，閉上眼睛，強裝鎮定卻忍不住聲音發抖的說：“如果這就是他期望的……那我……我——”

    “我期望什么？”

    緊繃至極的話語被清冷的聲音毫不留情的打斷。

    夜斗猛地抬起頭，瞳孔收縮眼眸顫抖，不敢置信的望著冒雨快步走過來的櫻發青年，愣了好幾秒才慌亂無措的站起身，嘴張了張，吐出幾個干澀的音節：“緋世……？你怎么——”

    “我說過我是本體吧？剛才毘沙門那邊一直沒消失的我傳回了記憶，所以我又想起了今天的事，之后立刻出發來找你。”

    緋世三言兩語解釋完，在神社屋檐下站定，對其余兩人一概忽視，只靜靜的看著夜斗，在看到他通紅的眼眶后頓了頓，眉間的神色微不可察的緩和下來。

    “抱歉。”

    他突如其來的道了歉，迎著夜斗更為怔愣的目光，猶豫了一下，抬手撫了下他的眼角，聲音放輕，整個人看起來有種說不出的溫和，令人心動。

    “一切都是我的錯，我知道自己忘記了很重要的事，對不起。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看一下我們共同創造的回憶？”

    夜斗的眼睫顫了顫，反應不得的看著他。

    看一下回憶？

    ……什么意思？

    他有些弄不清緋世的意思，但大腦在被他用那雙眼注視著的同時就一片空白，只能無措的看著他，一張俊臉憋得通紅，不知道從哪里問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