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衛(wèi)靜靜地看著他。

    年輕皇帝的身子比他想象之中的還要不好，一番咳嗽下來，眼角已經(jīng)緋紅，唇如胭脂染色，像是哭過了一樣。

    相貌，也比他想象之中的好了太多太多。

    褚衛(wèi)被稱為京城第一美男子，時下又把好男風一事引為雅事。但經(jīng)受過諸多來自男子的大大小小的暗示之后，褚衛(wèi)近乎厭惡一切對他有非分之想的男子。

    被五花大綁的時候，他心中已經(jīng)燃起了滔天殺意，知道自己被送上了龍床之后，殺意更是兇猛，即便是大逆不道被株連九族，他也要讓這個昏君付出代價！

    可唯獨沒有想到這不是皇上的主意，也沒有想到皇上竟然長得如此貌美。

    褚衛(wèi)惡劣地在心中用“貌美”兩個字形容皇上，以紓解先前強壓在心中的怒氣。

    如此貌美的小皇帝，見到他的第一眼就是嫌惡，那應當也不喜歡男人吧？

    他的這番想法若是被顧元白知道，只怕顧元白會無語極了，褚衛(wèi)這明顯已經(jīng)是恐同了。

    原書里的人一個直男，一個恐同，到底最后是怎么走到一塊的？

    褚衛(wèi)生的美，卻并未是男生女相的美，他的美是將俊字發(fā)揮到了極限，如明月皎皎，晴朗高風，眉目間的英氣不少，更是身形修長矯健，猶如一匹蓄力的獵豹。

    如果讓顧元白選，他最喜歡的就是這樣的身體，俊朗、健康，相比于褚衛(wèi)，他如今的樣貌反而缺失了些許的英武之氣。

    褚衛(wèi)沉默不出聲，顧元白以為他心中還是膈應，嘆了口氣，隨意坐在了床側(cè)，“若是朕沒記錯，你父親應是禮部郎中吧？”

    這幅閑聊的架勢，由圣上做出來，會讓被閑聊的人無比的受寵若驚。

    褚衛(wèi)被人松了綁，恭恭敬敬從床上下來同圣上行禮，“圣上記得是?！?/br>
    顧元白不著痕跡地打量他，揮一揮袖，讓人送來椅子，自己也披上了外衣，坐在了平日里處理政務的桌旁。

    “你父親曾給朕寫過折子，講述過治理黃河水患的道理，”圣上帶笑道，“朕還將其中的內(nèi)容記得清清楚楚，雖有些缺憾，但不失為良計。但那時朕大權(quán)旁落，卻是無法即刻實行了?！?/br>
    褚衛(wèi)不自覺皺起了眉頭。

    他的父親對治理水患一道上了解頗深，那一道奏折他也看過，大言不慚的說，他父親的這篇奏折在他看來已是世間最為精妙的辦法，而這位從未出過宮門的圣上，現(xiàn)在卻說這道奏折還有些缺憾？

    未來的能臣低下頭，沉聲請教：“還請圣上賜教?！?/br>
    顧元白也不客氣，他只是略微翻找一下，就從層層奏折中找出了褚衛(wèi)父親的那道奏折，褚衛(wèi)瞧見此，面上稍緩，至少這皇帝是真的在意了。

    “黃河水患自古是歷朝歷代頭疼的問題，褚卿言明三點，一是水患前的預防，二是水患中的搶救，三是水患后的賑災，”顧元白手指隨著奏折上的字句移動，褚衛(wèi)不自覺朝著他指尖所指的地方看去，“唐太宗設置義倉及常平倉以備兇年，他開了個好頭，唐朝興修水利，西漢‘賈讓三策’想必你父已熟讀，一是改道，二是分流，三是增高加厚原有堤防……”

    皇上不急不緩，一點一滴地說著自己的想法，興致來了，便拿起毛筆畫下黃河彎道，水流湍急，卻在他的筆下乖順平靜。

    侃侃而談，含帶笑意。

    褚衛(wèi)幾乎是愣住了，他沒想到皇上會有這樣的一面，聰明的大腦能讓他很輕易就理解了皇上了意思，正是因為理解，才會覺得驚訝。

    圣上說完之后才覺得手腳冰涼，他的鼻頭泛著可憐的紅，讓人送上手爐之后，才松了一口氣。

    他瞧著正細細思索的褚衛(wèi)，嘴角的促狹一閃而過，緩步踱步，忽而開口道：“褚衛(wèi)，你可知朕想要的是一個怎樣的大恒嗎？”

    朕要開大忽悠人才了！

    *

    褚衛(wèi)裹著寒風在深夜回到了家中，他沉默不語地拒絕了家中人的關(guān)切，獨自將自己關(guān)在了書房之中。

    他在書房中枯坐了整整一夜，待天邊微涼，鳥啼聲透過窗口傳來時，他才知曉原來天已經(jīng)亮了。

    褚衛(wèi)站起身，推開書房的門，清早的氣息冷冽清新，發(fā)脹的頭腦也瞬間平息下來。

    圣上心有丘壑。

    他坐了一晚，得出了這個結(jié)論。

    并非他以為的那般弱小無用，不，圣上或許弱小，或許掌控不了兵權(quán)甚至掌控不了內(nèi)廷，但在那具病弱單薄的身體里面，藏著一個野心勃勃的明君雛形。

    褚衛(wèi)腦海里忽的閃過昨晚圣上彎著腰咳嗽的畫面。

    細白的手指掐著綢緞料子的床鋪，手指要埋在被褥之間。

    咳得眼中有了水，眼角透著紅，唇倔強的緊抿，但卻比眼尾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