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蘇州知府后院

    桑瑾躺在一處平日里無人居住的房間，聽著外面來去匆忙的聲音，燒得眼珠子都泛著血絲的雙眸無力的闔上，氣息消沉。

    “嘎吱”一聲，推門聲響起，他的貼身太監平安紅著眼進來，他面上包著紗布，手中小心翼翼的端著一個碗，放在床頭的桌子上，又退回到門口，輕聲道：“殿下，這是太醫新開的藥，您起來喝了吧?！?/br>
    桑瑾本不想動，這藥并沒有什么用，太醫給那些患者不知道吃了多少，都無法抑制瘟疫的擴散，如今不過是浪費藥材，還不如多給太醫們做實驗，反正他病的不算太嚴重。

    但藥都端過來了，過過苦日子的桑瑾還是不想浪費，爬起來。

    只是稍一動，牽扯到肺部，便一陣劇烈的咳嗽，本就一直因毒素沒好的嗓子眼疼的直翻白眼。

    看得平安眼淚直流，不敢再多待，趕緊出去。

    屋內咳嗽總算輕了一點，桑瑾開始喝藥，才一口，臉又比之前白了一分，咳嗽兩聲，血沫就噴出來，濺在灰色的被子上，看得有些嚇人。

    蘇州整個空氣都是潮濕的，洪水過后，依舊隔三差五的下雨，導致作物腐爛發霉等等問題出現，糧食也越來越少。

    他們帶來的東西卻因那些，被毀了大半。

    若是再有一個月還不能開放城門，只怕真的都要交代在這里了。

    桑瑾笑了笑，他在暗地里掙扎想要報仇，卻不想居然會死在這里？

    他帶著賑災的糧食和護送的士兵過來，一路上賊匪都沒遇見，結果在進城不久，賑災糧食和銀錢就被暗地里控制起來。

    幸好他也留了后手，在抓住對方把柄后就迅速將權利奪過來，本以為萬無一失了，可那知府也是感染了瘟疫的，他動手將對方殺了，血濺到他身上，第二天他就開始發燒。

    經太醫的檢查，他也感染了瘟疫。

    到如今蘇州群龍無首，他派了人快馬加鞭的趕回去將這里的事稟報給朝廷，但能做的卻只有這些了。

    桑瑾心有不甘，可如今無法做什么了。

    有些事不是人力可為的，現在除非天降神跡了。

    最后一口藥喝完，痛楚似乎加倍了，桑瑾又一陣劇烈的咳嗽后，奄奄一息，放下碗時手都在抖，讓人懷疑這放得穩嗎？

    結果就真的沒放穩，“咔擦”一聲，碗掉在地上，清脆的破裂聲響起。

    桑瑾在碗掉時下意識的伸手，并未救起，反而撞到了床頭的柜子，柜子里的東西漏出來。

    一個熟悉的木盒子。

    桑瑾眸光一頓，這是他那便宜表妹給的，很自然的，他就浮現出當時東西被遞給自己時的場景。

    對瘟疫有抑制作用嗎？

    桑瑾覺得自己這是在病急亂投醫，可腦海里不停的浮現這句話，他忽然有了力量，白著臉忍著疼掙扎著將那盒子拿起來，重新躺在床上，骨節分明的大手將那盒子聶的格外用力。

    試一試吧，反正他都這樣了，若是真的有用，那便是造福大眾了。

    他想著，打開了盒子，熟悉的胖娃娃瓷瓶露出來，只是這一次，他的手沒之前輕松，拿起瓶子時，又抖了一下，好一會兒，才抹著汗，將藥丸拿出來兩顆，沒有加水咽下。

    咽下時，藥丸磨著嗓子眼疼的直顫。

    桑瑾吃完便覺得疲憊，將那盒子放在枕邊，鼻尖嗅著一股不太好聞的藥香，努力分辨出其中一絲絲香甜的氣息，緩緩入夢。

    再次醒來，桑瑾瞥見床頭柜子已經被扶起來了，柜子上放著熟悉的湯藥。

    他撐起身，下意識要咳嗽，只是咳了兩下，嗓子就像是好了些，劇痛還在，卻沒有那種想要繼續撕心裂肺咳嗽的沖動了。

    桑瑾：“？？？”

    什么情況？

    倒不是說身體徹底好了，但明顯感覺比昨天入睡時要輕松不少，就是喉嚨那的疼痛都比以往輕緩了許多，就像是……就像是治愈了一點似的。

    難道那藥丸真的那么有用？

    桑瑾抿了抿唇，這一次又將湯藥和藥丸都吃了。

    依舊沒多久就睡著了，昏昏沉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再次醒來是被平安叫醒的：“殿下，你都睡了一個下午，該吃飯了，這是奴才做的粥，你先吃了？”

    才一個下午？

    桑瑾握了握拳，動了動腿，感受著比之前有力許多的四肢，眼眸陡然亮起，啞聲問：“外面的疫情怎么樣了？”

    “有沒有治愈或者緩解的例子？”

    平安愧疚的低頭：“沒有，不過殿下放心，太醫們很厲害的，肯定可以研究出法子的?！?/br>
    桑瑾心定了，既然不是那藥湯的作用，那便是藥丸了，他忽然一笑。

    平安看愣了，心中惴惴，殿下該不會是面臨死亡威脅，癲狂了吧？

    就聽他道：“我好多了，你看我現在這么久都沒咳嗽了……”

    平安定定的看著他好一會兒，反應過來，本來殿下嗓子就有問題，隔段時間就咳嗽，這次感染了瘟疫后，咳嗽的頻率更高了，稍微平靜一下，就能咳出血來。

    可現在他安安穩穩的睡了一下午，還說了一會兒話，也沒聽見幾次咳嗽，頓時驚喜若狂，都顧不得可能會感染的風險，沖上前來，激動地顫顫：“殿、殿下，是這藥的作用？！”

    桑瑾看了他一眼，沒說話，但平安清楚的知道，這是嫌棄，畢竟那藥也不是他一個人喝，怎么就他好轉。

    平安茫然的低頭，難道是殿下自己好了？

    就見殿下將不知道什么時候從床頭柜子里跑出來的木盒子遞給他，一只手拿著，拖得穩穩的，半點沒有之前的虛弱，聲音依舊粗糲難聽，卻能一口氣說出來：“是這個，你拿出去，留一部分給太醫們研究，剩下的分給那些病情最嚴重的人。”

    說完，桑瑾又咳嗽兩聲，臉白了些，但就兩三下，便停了，果真跟之前不同了。

    “這不是郡主給殿下的嗎？”平安吃驚的張大嘴：“郡主真的這么厲害啊?。?！”

    桑瑾以為他不信，正要解釋一下，下一秒手中的東西就被拿走，平安漲紅了臉，猛地沖出去，就跟人賽跑似的，隨后一聲大吼：“有能稍微緩解瘟疫的藥了！??！我們有救了?。?！”

    “真的?。俊?/br>
    “快來快來，給我看看！”

    “殿下說快去分給那些病危的先用……”

    桑瑾聽著外面的動靜，長長的舒了口氣，拇指和食指放于唇邊，吹響一個口哨，隨后一直在周圍守著他的幾個侍衛進來。

    “你們留下一個人在這就好，剩下的人回長安，將鄭國公府少夫人牧氏接過來，若是她不愿意過來，就寫下藥方，要快！”

    “是！”侍衛們沉聲領命。

    沒一會兒，就離開了知府的后院。

    桑瑾微微一笑，躺回去，神色間已經沒了那抹消沉。

    神跡真的出現了，那就死不了了。

    只是他以為還得拖一陣子。

    誰知第二天一大早，離開的屬下就過來稟報：“殿下，鄭國公府少夫人接到了！”

    桑瑾面無表情的看著他：“我就這么好忽悠的？”

    侍衛尷尬的抬頭，解釋道：“少夫人自己過來了，屬下半路遇見，正好看見他們馬車的標記，就過去問了一聲，誰知還真是。”

    桑瑾：“……”

    子林認慫跑了，青璃就假裝沒遇見這個人，繼續帶著人往蘇州這邊趕路，走了好些天，便遇上一隊像是穿著官服的侍衛，順利被接進來了。

    蘇州城被分為兩個地方。

    一個地方跟人間地獄差不多，青璃根本不能靠近，只能遠遠的看一眼，便見不少人扒在圍墻那，努力冒著腦袋，蒼白的臉看著這邊，遙遙喊著：“救命??！我們不想死?。。　?/br>
    “別放棄我們！大人！救命啊——”

    那呼救聲，聽得青璃心臟都揪起來了。

    這里的大夫也都知道這瘟疫傳染性極強，因此一些用過的東西能用開水煮燙消毒的就這樣，實在不能的，就堆積在一起焚燒。

    瘟疫區和安全區隔了一百多米，中間兩側就是焚燒地帶。

    青璃嘆息一聲，情況果然很嚴重，這回真的得感謝一下沉香凝告知，雖然她是為了嚇她。

    進了城，她第一時間就見了桑瑾，見他躺在床上虛弱的樣子，還是嚇了一跳。

    幸虧她來了，也辛虧她學了醫，不然這人肯定要被自己連累。

    青璃身份是鄭國公的兒媳，對待外男，哪怕是名義上的表哥，也是要避嫌的，因此談話時，還有平安這個小太監以及帶她來的侍衛長在。

    “你的情況不算嚴重，我先給你開兩副藥吃著，看效果怎么樣再改?！鼻嗔栈匕衙}的手，用熱水擦手后，拿紙筆寫出一個藥方交給平安：“現在就可以煎藥，早午晚三次，一次一碗。”

    平安喜不勝喜的捧著寶貝似的出去，走路都在飄。

    還以為死定了，沒想到絕處逢生！

    桑瑾也有些詫異，沒想到這么容易？忍不住問了一聲：“這就是治療瘟疫的藥方？”

    青璃搖頭：“是治療以前瘟疫的藥方，但每個時期爆發的，雖然可能是同一種，也會有細微的差別，所以藥方還要改良，而且這個藥方，我還加了一點解毒的藥材，看能不能將你體內的余毒清楚?！?/br>
    她聲音清冷，也沒有什么表情，看著比皇子要高冷很多，就算是之前行禮也沒多少尊敬的意味。

    桑瑾冷淡的眸子倒是多了幾分笑意，神色寡淡的臉上終于流露出幾分贊嘆和感激：“多謝你。”

    說完，又咳嗽了兩聲，淡褐色的眸子彌漫上一層水光，蒼白清雋的容顏染了些許脆弱。

    “應該的?！鼻嗔u搖頭，神色也愉悅了兩分，頭疼的感覺減輕了許多，這就夠了。

    她又多看了這人一眼，太可憐了，又被自己連累，如今還被她哄著說話緩解自己的頭疼癥狀，就有些不忍心了。

    青璃想了想，借著袖子的掩飾從空間拿出一個小瓷瓶，瓶子里裝了空間水果榨出的汁水：“這個是我在路上摘的一種藥材的汁水，十分甘甜，對身體也有一定的修復作用，你要不試試？”

    這東西是她到時候準備用來忽悠那些太監的，說是在野外找到的古書中的一種藥果，汁水能強身健體，提升藥效之類的。

    “好?！鄙ｈc頭。

    青璃就將東西送過去，瓶蓋子打開，想著他如今身體虛弱，平安就直接送到他嘴邊。

    桑瑾本是靠坐著，沒料到她這動作，當即臉色微變，迅速側身，險險避開，人就倒在枕頭上，想要說話，結果才一個音節吐出來，立馬咳得震天動地，消瘦的臉漲紅。

    青璃頓時頭大，干脆拎著人衣領將人提起來，隨后一個轉身，坐在床頭，另一手將人扶著，拍了拍他的背脊，皺眉道：“此時特殊情況，不用講究那么多，不就是為個藥嗎？”

    桑瑾剛平靜下來的臉蛋再次漲紅，這回耳根都紅透了，搖了搖頭，低啞粗糲的嗓音笨拙的解釋：“我感染了瘟疫，你不該碰我?！?/br>
    說完話，照例咳嗽兩聲，只是這次，他艱難的抿著唇，就怕咳出什么來，將青璃也給感染了。

    青璃一頓，表情空白了一瞬，她忘記了自己有空間水不會感染這些病毒，所以無所顧忌，但別人不知道，當即搖頭：“沒事，我是大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