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今日,宣武帝坐在龍案前批閱奏折,又有一封彈劾太子政事處置不當的,宣武帝瞧著心煩,一把甩到地上,唬得一旁伺候的小太監屏氣凝神,大氣不敢出。 不料,正在這時,麗貴妃跑了來,說什么太子與表妹鬧出了大丑聞。 龍椅上的宣武帝立馬甩出冷臉:“怎么回事?” 麗貴妃白瑩瑩的手直捂胸口,擺出一副飽受驚嚇,現在還驚魂未定的樣子: “皇上,臣妾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啊,好端端的秀女,怎么就失了身,不潔了呢。陳嬤嬤審問過那姑娘,姑娘哭哭啼啼交代,是太子看上了她,強行對她那個……那個啥了。” 一個“強行”,包含的意思可就不是兩情相悅,你情我愿,而是強.暴之意。 宣武帝那個惱火啊! 堂堂太子,想要女人,宮里什么樣的女人沒有?嫌棄東宮里的不夠好,跟朱皇后說一聲,或是囑咐一句內務府,還能沒有漂亮的送過去?居然無恥到強行占有自己表妹? “那個表妹是誰家的?”宣武帝蹙眉問道。 麗貴妃正等著宣武帝問呢,忙道:“那個表妹啊,是嚴國公府世子爺,哦不,是大爺的女兒,名喚嚴萱萱的。也就是嚴詩詩的堂姐,兩姐妹長相有點相似……” 故意先說“世子爺”,再改口“大爺”,提醒宣武帝嚴萱萱曾經是不好招惹的貴女,如今已成落魄女。又提示嚴萱萱與嚴詩詩模樣有幾分相似,這個提示就不得了了…… 果然,宣武帝立馬聯想到,太子去年喜歡嚴詩詩,求而不得,如今見嚴萱萱樣有兩分神似,又落魄好欺負,太子便控制不住自己陰搓搓上了。 這般一想,太子的人品簡直惡劣至極,宣武帝太失望了。 麗貴妃見有了效果,心下一陣得意,不過面上不顯,緩緩從衣袖里掏出一張畫紙,展開給宣武帝瞧: “皇上,您看,這是儲秀宮的驗身嬤嬤畫下來的。說,嚴萱萱姑娘是這幾日才失去清白的,可那兒……已經跟新婚數月的新嫁娘一般……大大的。” 這話什么意思? 是拐彎抹角說嚴萱萱私密處洞口大,隱晦地指責太子過于禽.獸,遠遠不止強迫嚴萱萱一次、兩次、三次,而是很很頻繁,短短幾日就讓未出嫁的嚴萱萱看上去像出嫁數月的小婦人。 你說,得強上了多少次啊? 宣武帝聽了這話,再仔細瞅一眼畫紙上繪下的尺寸,腦海里頓時自動浮現太子一次次強迫嚴萱萱的不堪畫面。 “孽子!”宣武帝一把將畫紙揉成團,擲在地上,朝福公公怒道,“還不將那孽子給朕找來!” 福公公是宣武帝身邊的大太監,難得見宣武帝如此震怒,連忙應下去尋太子。不過福公公也知道,宣武帝怒歸怒,卻也沒只聽麗貴妃一面之詞,這不,要尋來太子再詢問一番。 麗貴妃又不蠢,自然知道素來英明的宣武帝不會只聽她一面之詞,就給太子定罪。但她絲毫不懼,無論太子如何洗白他自己,上了嚴詩詩堂姐都是事實,短短幾日就將堂姐下頭弄成那副樣子,也是事實。 人嘛,都是先入為主,哪怕稍后太子再如何巧舌如簧,宣武帝也只會認定太子狡辯。 思及此,見好就收的麗貴妃也不再多逗留,告辭離去。承乾宮外的小徑上,撞上火急火燎趕過來的朱皇后,麗貴妃嘴角上翹屈膝行個禮,然后故意笑道:“皇后jiejie不要太著急,慢點走,免得皇上正在氣頭上,拿jiejie您出氣,就不好了。” 說罷,麗貴妃帕子捂嘴,“咯咯咯”笑聲輕快地揚長而去。在朱皇后焦急面容的映襯下,麗貴妃的一串串笑聲,如同指尖撥弄琴弦,清脆悅耳極了。 不過,落在朱皇后耳里,卻是刺耳得很,恨不得一碗毒.藥啞了她嗓子。 “走!”朱皇后狠狠剜一眼得意萬分的麗貴妃,轉身朝承德宮行去,她不知道麗貴妃方才對宣武帝胡說八道了些什么,但是她知道,鐵定沒好話。當務之急,她得花言巧語平息了宣武帝的怒火,譬如說太子和嚴萱萱是真愛,兩個孩子情不自禁發生了關系,太子是個負責的,早給她透了底,要通過這次選秀給嚴萱萱一個側妃的位置。 不過朱皇后算盤也得再好,三寸不爛之舌再厲害也沒用,因為……宣武帝壓根不愿見她。 “皇后娘娘,咱們皇上正在氣頭上,不愿見太子以外的任何人。”福公公遠遠見朱皇后進了承德宮院門,立馬迎上前去,堵在走廊前的石階上,朝朱皇后一臉歉意道。 朱皇后聽了,面色頓時尷尬起來。 嫁給宣武帝二十年,頭次品嘗閉門羹。 近半年,朱皇后雖然漸漸不受宣武帝待見,十天半月無寵是常態,但只要朱皇后有事,還是能前往承德宮面圣的。而眼下,她到了承乾宮,卻被冷冷拒之門外。 直到此時此刻,朱皇后才第一次清楚地意識到,她再也不是從前那個能呼風喚雨的皇后了,徒有國母的虛名,屬于她的輝煌時代徹底過去了,她徹底失寵了。 朱皇后腳下一個踉蹌,沒站穩,跌坐在石階上。 第86章 “哎喲,皇后娘娘小心吶。” 朱皇后跌倒,福公公趕忙跪地攙扶。人起來了,但朱皇后面露痛苦,福公公仔細一看,朱皇后黃色中褲上隱隱滲出血跡,竟是膝蓋刮蹭到石階,磕壞了膝蓋。 “好疼!”朱皇后疼得倒吸一口氣,一雙眸子霧蒙蒙,面朝緊閉的殿門汪出淚來。宣武帝就在門里,她摔倒,動靜這般大,男人肯定聽到了。朱皇后隱隱盼著宣武帝還像曾經那般火急火燎出來,安慰她。 女人吶,一旦被丈夫冷落,都忍不住幻想自己受傷、落難,還能激起丈夫的心疼。 朱皇后期盼的目光,赤.裸裸的,福公公一看便知朱皇后打的什么算盤。福公公看破不拆穿,靜靜聽宣武帝動靜。 一下、兩下、三下…… 唯有春風吹過的聲音,門里期盼的腳步始終沒來。 “皇后娘娘,奴才給您宣太醫,”福公公松手,將朱皇后交還給宮女攙扶,后退一步恭恭敬敬道,“這里風大,皇后娘娘先回鳳儀宮休息吧。” 嘴上說得客氣,是個人都能聽出來,是逐客令。 朱皇后一陣緊似一陣地難堪,兩只眸子更是空洞和茫然,她都受傷了,宣武帝依舊不搭不理,哪里像是夫妻,她這個皇后真的只是名義上的了。 “母后?”太子蕭貞恰好邁進承德宮,見母后受了傷,連忙趕上前來。蕭貞看上去很孝順,多次詢問母后怎么了。 見到兒子,朱皇后從失落里回過勁來,指著膝蓋一疊聲喊“疼”。蕭貞真的孝順極了,一邊下命請太醫,一邊要先攙扶母后回鳳儀宮。 朱皇后正是此意,她怕蕭貞獨自一人應付不來嚴萱萱的事,不如借著腿疼,母子倆先回鳳儀宮商議好對策…… 這種傻方法落在福公公眼里,直搖頭。心道,朱皇后怕是頭二十年被宣武帝寵壞了,不知天高地厚,更是看不懂眼下形勢。她的法子擱在曾經,宣武帝也許不會指責什么,擱在如今……這不是目無君主,忤逆君王嗎? 要知道,太子可是宣武帝氣沖沖命人喚來的,宣武帝還沒見到人,太子中途就又走了? 落在帝王眼中,你猜帝王會作何想? 果不其然,太子攙扶朱皇后剛要轉身,門里傳出一陣呵斥:“孽子在哪?傳了半日,還不見人影?” 沒有伴隨東西碎地聲,那聲音里飽含的怒意和冷意,卻比摔碎東西更嚇人七分。 嚇得太子蕭貞雙腿僵住,再不敢耍小聰明,趕忙丟下母后,匆匆跨上臺階跪在殿門外,朝父皇請罪:“兒子來遲,還望父皇恕罪。” “滾進來!”眉眼陰沉的宣武帝一聲低斥,殿門“嘎吱”開了。 眼睜睜看著太子像狗爬一樣跪行進入,朱皇后心里很不舒服,卻不敢再耍小聰明插嘴一句,“嘎吱”一聲,殿門又關上,朱皇后被冷冷地隔絕在門外。 忽然,“砰”的一下爆響,似乎什么東西砸中太子,朱皇后心都揪起來。 大殿內,太子剛跪行到宣武帝龍案下,迎頭砸來一份奏折。天子之怒,太子不敢躲,任由堅硬的外殼刺傷他額頭,嬌生慣養的白皙肌膚頓時隱隱滲血,嘶嘶地疼,太子咬牙忍下。 宣武帝瞪眼怒斥:“好好看看,又是彈劾你的奏折!做正事,一點本事沒有,處處被人嫌,欺辱姑娘,你倒是很在行!” 蕭貞被罵得頭都抬不起來,視線落在攤開在地的奏折上,見最近剛辦好的事又被該死的御史彈劾了,他一陣茫然。真的,為了辦好這個圈地案,他已盡了全力,以為會得到一片贊譽,在父皇跟前長點臉,未料,等來的又是譴責。 蕭貞內心深深的無力感。 也很惶恐。 好在,宣武帝此時此刻并非要他立馬拿出補救措施,他還有時間回到東宮好好與謀臣們再商議商議。與朝堂之事相比,如何處理嚴萱萱的事,蕭貞可就有主見多了: “父皇,兒臣沒有欺辱萱萱表妹……” 見太子死不認賬,宣武帝冷笑道:“你都那般對她了,還不叫欺辱?太子,那你來告訴朕,什么才叫欺辱?” “父皇,兒臣與萱萱表妹兩情相悅,發生那種事,是兩廂情愿的。兒臣沒有半點強迫,真的。”蕭貞雙眼里飽含真誠,這個,他真的沒撒謊,要了嚴萱萱時,他一心想著納妾,以后百般呵護嚴萱萱。 至于后來出了變故,嚴萱萱愿意另嫁盧宴,給他去拉助力,他又不傻,自然不會吐露給宣武帝,只略過去,另扯謊言道: “父皇,兒臣真心喜歡萱萱表妹,兒臣一直都想著要對她負責,選秀前,就跟母后提起過,要給萱萱表妹側妃的名分,母后也答應了。” 果然不愧是母子,這邏輯,這番話,與朱皇后還沒來得及與他說的那套說辭,一模一樣。 卻不想,宣武帝越來越氣:“呵,這么快就移情別戀了?幾個月前,你不是還深深愛著嚴詩詩,愛到要騙婚的地步?你對嚴萱萱是真愛,還是尋的替身?” 蕭貞:…… 一時,無言以對。 若他回答是“真愛”,那他移情別戀真是夠快的。若回答是“替身”,那他口口聲聲對“嚴萱萱是真愛”,就涉嫌欺君。 蕭貞支支吾吾說不出來話。 宣武帝見狀,心頭越發失望。對兒子,宣武帝在品行上是有要求的,蕭貞顯然不合格。 品行上不合格就算了,作為太子,作為一國儲君,做事完全沒有章法,明明嚴萱萱已經不是處子,還敢將驗身的事交給麗貴妃,麗貴妃是什么人,說句不好聽的,是政敵!這不是將弱點存心曝光在敵人面前嗎? 如此蠢的事,也虧得蕭貞母子做得出來! 事后,蕭貞腦子也不靈光,完全沒有力挽狂瀾的魄力。 這么點男女上的小事,蕭貞都擺不平,幾句話就落下風,支支吾吾吐不出話來,宣武帝真真是失望透頂。 就這點能力,將來還想引領群臣?文武百官,個個人精,愛鉆空子,是那么好領導的? 宣武帝心頭第一次萌發廢太子之意。視線久久落在蕭貞身上,思慮良久,最后道:“太子,此事到此為止,朕不想追究下去,事后,你和你母后好好控制一下言論,不要讓你深愛的表妹深陷流言蜚語。” 正害怕的蕭貞,突然得到父皇這番話,心頭一松。 卻不想,剛松了口氣,接下來聽到的話,簡直顛覆他想象…… “既然你深深愛著萱萱表妹,那父皇做主,挑選她為太子妃,伴你左右,恩愛一世。” 蕭貞整個人都愣了,嚴萱萱那種落魄出身給他當太子妃? 父皇在開什么玩笑? 對眼下的他來說,太子妃是哪個姑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妃身后的家族勢力。 可嚴萱萱那個爛泥扶不上墻的爹,官職官職保不住,世子之位也保不住,能給他帶來什么?嚴萱萱那個弟弟,就更別提了,只會闖禍的窩囊廢,毫無用處! 有了這樣的太子妃,滿朝文武都將看出來,父皇有多不待見他。那以后……要想收復群臣的心,就更難了。 后患無窮啊。 “父皇……”蕭貞回過神來,急得想請父皇收回成命。 “怎么,你還有別的要求?”宣武帝視線一直凝視太子,太子面上的所有情緒變化一清二楚,太子想拒絕什么,宣武帝心知肚明,但沒給太子說出口的機會,“行了,今日嚴萱萱受了委屈,眼下想必哭得眼睛都腫了,你趕緊去告知這個好消息,哄她高興高興。” 說罷,直接擺手趕人。 福公公見蕭貞還跪地不肯走,忙上前攙扶太子起來:“太子殿下,請回吧。”蕭貞不肯起,福公公手上用勁,逼得蕭貞不得不起。 蕭貞雙腳發軟地出門,見到還等在院子里的母后,雙眼一陣發酸。 福公公跟隨在身后,笑著朝朱皇后道:“恭喜皇后娘娘,方才皇上欽點了太子妃,表哥表妹的,親上加親,可喜可賀。” 嘴上說得喜慶,人精似的福公公心底卻是知道,宣武帝徹底放棄太子了,將嚴萱萱這樣的落魄之女塞給太子做正妻,無疑提前折斷了鷹的翅膀,讓鷹失去了高飛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