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蘭香片:番外篇(三)
她看著傅羨書英俊的臉,目光慢吞吞挪到他額角上的疤。他知道她在看什么,揚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招引著她在細疤上撫摸。 他又用孟婉秀招架不住的腔調,說了一句軟話:“孟四,我為你做事情,命也不要,你還瞞我什么?” 孟婉秀抿唇,他這樣,使她更說不出口了。 她從不會認為傅羨書能為了這種事難受,她就是覺得他刻薄小氣,且只待她如此。 傅羨書在生意場上長袖善舞,左右逢源,黨政軍民學無一不交。這樣手可通天的人物,自然配得一副好胸襟,提得起,放得下,即便是從前的仇人落了難,他都愿意不計前嫌地幫忙。 她難道比仇人還可惡么?他就因為介事,軟硬兼施地欺負人。 孟婉秀不理解,可已領教過,更不敢說今天碰到誰,否則給傅羨書知道了,又不知會害出什么事來。 她悶葫蘆似的一聲不吭。傅羨書惱著她,張嘴往她鎖骨上咬了一口,沒咬破,只留下道很深的牙印。 孟婉秀淚汪汪地叫疼,傅羨書挺腰往她身體里擠,填得又滿又深,撐得她很難受。 孟婉秀仰起后頸,眼花繚亂,兩條細白的腿迎著他的侵入,張得越發開了,腳尖顫抖著點蕩起來。 她細細碎碎地呻吟,帶著點哭腔,“你就會欺負我。” “那還不說?”傅羨書呼吸漸重,捏著她的乳尖,在指間擰捻,他問,“治不住你了,是不是?” 孟婉秀凝神望著他的表相,這是人的皮囊,可落在她身上的影子是一頭兇獸,撕咬著她,吞吃著她,滿是戾氣與欲望。 這夜比尋常更漫長。 第二天早上,傅羨書接了一通電話,便早早離開了家。他手下的榮泰銀行要開業,近期會忙些,早出晚歸的,連回家同姆媽吃飯的空檔也騰不出。 孟婉秀渾身軟綿綿的,躺在床上,手指一圈圈勾畫著傅羨書的枕頭。 他雖然可惡,但始終是她的丈夫。 昨天她回傅公館陪姆媽吃飯,聽老人家咳嗽了幾聲,姆媽性子要強,知道傅羨書在外頭忙正經事,也不想成為他的負累,病了也不叫傭人說。 孟婉秀心思細膩,又很會體貼人,看得出姆媽盡管嘴上不說,心里還是想羨書的。 孟婉秀拖著難受疲憊起來,去預備了些粥菜,放在飯盒里。她拎著給傅羨書送去,想同他商量商量,晚上一起回趟傅公館。 傅羨書在大戲院里應酬,請徐督軍看《武家坡》,亦有李文昌跟著,給徐督軍敬茶賠罪。 徐督軍不接他的茶,道:“你不用跟我賠罪,打了段叁公子的腦袋,你該去跟他磕頭。” 段家跟徐家有交情,他才肯捉了李文昌,權當為賢侄出口惡氣。 李文昌一聽徐督軍還這么不給臉面,灰頭土臉地看了眼傅羨書。 傅羨書笑笑,朝人揮了下手勢,很快,方才唱王寶釧的女旦已凈面,穿著戲服到人前拜見。 李文昌見勢,趕緊道:“佩君,徐督軍剛才講你唱得很好,還不快謝謝徐督軍?” 佩君羞怯地笑,屈膝行禮,“謝謝督軍。” 方才徐督軍就讓佩君的身段與嗓音艷住,這女孩在戲臺上唱腔寬亮,功架沉穩,不想眉眼卻靈俏嬌美,有種江南典型的小家碧玉之美。 徐督軍沒有壞毛病,就是貪色,傅羨書此次專程投其所好。一見了佩君,徐督軍的眼睛果真就挪不開了。 傅羨書適才開口:“這是李文昌的義妹。” “哦,哦。”徐督軍這才看了一眼旁邊卑躬屈膝的李文昌,終是從他手里接過了那盞賠罪的茶。 等人走了,徐督軍問李文昌:“你meimei多大了?” 李文昌眼見事成,賠笑道:“十八,她仰慕督軍已久,一聽說您來看戲,非要上臺唱這一出。我聽聞徐督軍也愛唱戲,您要是不嫌棄,就讓佩君去公館陪徐督軍唱幾段。” 徐督軍微笑起來,他自認英雄要配美人,如今得到美人,心里自然高興。 他抿了嘴茶,話卻是對身旁一言不發的傅羨書說得:“沒到上海之前,就聽說傅老板很有神通,連東北張家的大公子都跟你有交情。” “我們在陸軍學校當過同學。” 徐督軍詫異,“原來傅老板還上過陸軍學校,怎么不去投軍,反倒回上海做生意了?”他立刻又笑了,“我知,你們商會有口號,講實業振邦嘛。” 傅羨書道:“豈敢?我惜命。” “你惜命,還敢一個人到我的地盤上救人?”在徐督軍看來,李文昌是個孬種,根本不值得傅羨書為他豁出性命。 傅羨書面不改色地說:“傅某欠他一個恩,總是要還。” 李文昌犯嘀咕,他有什么本事讓傅先生欠恩情?不過見徐督軍連連笑嘆,目光越發欣賞,李文昌便不敢說話了。 保鏢進來,貼近傅羨書說了一句話。傅羨書聽后,眉眼舒展開來,顯然很愉快。 他交代兩句,就離開了包廂。 過走廊時,本來應該去陪徐督軍的李佩君忽然攔住他的去路。 李佩君眼紅紅的,一開口,就下了淚,問:“你真要我去做他的姨太太?” 傅羨書眉眼輕佻,“李文昌在你身上花了不少心思,該怎么做,他會告訴你。” “不是這樣的,傅老板,你對我不是這樣的。”李佩君哭道,“你就是恨我,不像孟家小姐,隨便給你碰。” 他今天沒穿西裝,一身藏青色刺繡長衫,戴金絲腳的眼鏡,看上去很是斯文和氣,可鏡片下那雙黑冷冷的眼睛,令李佩君微微一震,本能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傅羨書語調冰冷輕慢,問她:“你什么東西?” 李佩君因唱腔漂亮,戲院里好多名流公子哥也捧她,養得她心高氣傲,誰也看不上。 她心底是喜歡傅羨書的,可不甘心只做他的姨太太。 從前白玉珊在時,李佩君就對那種自輕自賤的女人不屑一顧。她年紀小,卻自認比白玉珊有心計、有遠見,能讓男人輕易就睡了的女人,怎會得他珍惜? 李佩君算盤打得響,以為自己早晚能做傅羨書的大太太,可到頭來,傅羨書竟然順從父母之命,娶了孟家的四小姐。 婚宴排場很大,上海有頭有臉的人物全部請到,賓朋滿座,熱鬧非凡。 因孟四小姐心善,傅羨書手下人變著法子要討好她,借著此機辦了場慈善拍賣會,講明以孟四小姐的名義將全部善款捐去蘇北賑災。 這場婚宴,辦得風風光光,過了半個月還有人津津樂道,自然教孟四小姐在上海出盡風頭。 李佩君以前仗著傅羨書捧她,真當自己早晚要進傅家的門,于是待戲院里的姐妹也很不客氣。 如今見她竹籃打水一場空,那些人笑著譏諷佩君:“孟四小姐是大家閨秀,還不照樣要巴心巴肝地伺候傅老板,不像一些人,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一樣做戲子,可比我們高貴多了。” 李佩君那時就嫉恨起孟四小姐,暗地里罵她下賤,看上去文文靜靜的,竟然比白玉珊還有心機,曉得天天跑去傅公館哄老太太開心,用婚約纏住傅羨書。 這些對孟四小姐的嫉恨,竟當面對傅羨書說出來,李佩君真覺得自己瘋了。 可她能不瘋么?現在傅羨書不要她,還想把她送給督軍做姨太太。 秘書跟上來,將絨線圍巾遞給傅羨書,“先生。” 傅羨書隨意往肩頸上一搭,對秘書說:“讓李文昌把她帶下去教好規矩,壞了事情,自己提頭去認。” “是。” 司機將車停在大戲院門口,孟婉秀聽說傅羨書在見重要的客人,便就在這里等。 她靠著車門,腳尖點來點去地打發時間。不一會兒,她聽見亂糟糟的街頭有人高聲叱罵,抬頭望去,竟在人群中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 她膽戰心驚起來,“表哥?” 賀維成徑直朝她走過來。四周都是傅羨書為孟婉秀安排的保鏢,他再走近,真要教他們看見了。 孟婉秀將飯盒交給一人,緊張地扯謊道:“我看見馬太太在對面挑珠寶,就去打聲招呼,你們留在這兒,等羨書下來,告訴他去店里找我。” 她匆匆朝街對面的珠寶店走去,賀維成也很快調轉方向,跟上孟婉秀。等拐到一旁的窄巷子,孟婉秀停下來,回頭就看見憔悴瘦削的賀維成。 她急得漲紅了臉,“表哥,我昨天把話說清爽了,要你別再過來。羨書好容易才放你一條生路,他不要你留在上海,你為什么回來?” 賀維成低啞問道:“四小姐,我要問清楚,你是不是為了救我才嫁給他的?” 孟婉秀不曉得他怎樣生出這種誤會,回道:“沒有這件事。” 賀維成:“不要騙我。” 孟婉秀:“婚約早就定下的,同你一點關系也沒有。我向他求過情,可他什么樣子,你不是不知道,他不聽我的,只要你的命。” “我的命有政府保,他動不了我。” 孟婉秀咬唇,泄氣道:“……那你也不該殺他。你來梅泉里,我父親母親對你那么好,可你是為了做刺客。” “我知道,我知道。”賀維成歉疚地垂下眼睛,“我還曉得你對我好,不敢忘記。因為這個,我也不能看你跟了傅羨書。他明明那么對你,四小姐,你不會生氣的嗎?” “這是我的事情。我嫁了他,就是他的女人。”孟婉秀不想跟外人討論她的家事,又著急眼下的情況,說,“求你了,快走吧。” 她推著賀維成。 賀維成紋絲不動,胡亂捉住她的手腕,女人光滑細膩的皮膚,還有發絲間淡淡的香氣,都催得賀維成眼里深了一深。 他鼓起勇氣,扯她入懷,牢牢抱在懷里:“四小姐,你不明白傅羨書殺過多少人,跟了他,除非不要命。你跟我走,我發誓會好好照顧你一輩子……” 孟婉秀沒想到賀維成敢這樣,男人陌生的氣息和突如其來的強硬將她嚇住,她害怕起來,掙扎低叫,推打著他:“你在胡說什么?表哥,你放開我,你——” 不等他放手,惡狠狠的一腳忽然踹在賀維成的側腰上,他身子一歪,摔倒在地。 孟婉秀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傅羨書撲上去,揪起賀維成的領子,五指握緊,提拳便打。 拳頭一下一下重重砸在骨rou上,沉悶的響聲嚇得孟婉秀呆若木雞,她看見刺目的血,才反應過來去攔他,“羨書!別打他!別打他!” 傅羨書眼睛赤紅,兇邪一樣,“沒有孟四,我早該弄死你!” 拳頭來得又急又猛,砸得賀維成暈頭轉向,疼也麻木了,唯有耳朵一陣陣嗡鳴。 他聽見傅羨書咬著牙放話:“你要找死容易,就從你蕪湖老家開始殺,先殺光他們,最后再殺你!” 孟婉秀嚇得臉色慘白。 身后四五個人過來,將賀維成架起,按跪在傅羨書面前。他撣撣長衫上的灰塵,睨著賀維成,冷聲吩咐:“把他弄回去。” 孟婉秀想去阻攔,可傅羨書拽住她的手腕,扯著走出巷子,摁著她塞進車里,嘭地一聲關上車門。 “回家。” 孟婉秀最怕他兇神惡煞的樣子,身上的怒氣比火還燎殺人,孟婉秀在旁邊低低抽泣,亦不敢說話。 一路沉默。 臨下車前,傅羨書一腳邁出去,孟婉秀才拉住他的袖口,哀求道:“你跟表哥說得話,不能算數。” 傅羨書緊緊抓住她的手,“我講過,不準為了別人見我,也不準為了別人求我。孟婉秀,想做爛好人,你找錯地方。” * 想收幾處正文沒有延展開寫得內容,又控制不住這手了,明天最后一章。 今天就到這兒,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