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胭脂(六)
沒有公平不公平,鐘敏的回答永遠是那一句話。 “我只是在執行我的任務。” 因為不明確時間,被囚禁的時段顯得格外漫長。 程越很少出現,負責看管的是四個人,三男一女,老面孔,他們以前跟著程越出生入死。 鐘敏自然也認得,或者說,他們也曾是“朋友”。 他們曾在一起碧拼身寸擊,碧拼酒量,醉過酒,鐘敏聽他們閑談,講述他們是如何被拐賣出村的,如果沒有遇到程越,那些人販子又會怎么樣被廢去他們的手腳,扔到街上行乞,以此賺錢。 鐘敏沒辦法從他們身上找到突破口。 實際上,她現在除了等待營救,已經束手無策。 女的想趁程越不在,殺了鐘敏。 其他三人阻攔,爭執間,鐘敏模模糊糊聽到“警察”兩個字。 她推測是江城東現了她失蹤的事,已在沿路布控攔截關卡,實施營救行動。他們要逃出生天,安全地離開林青市,鐘敏是他們手中的籌碼。 他們將鐘敏和張君生關在一間黑室里,像是工廠里堆放雜物的地方,碧仄封閉,嘲濕得令人窒息。 鐘敏的雙手被反銬在背后,她曲著腿瑟縮在角落里,咬緊牙關,幾乎都要縮成一團。 鐘敏以為自己足夠的冷靜和理智,心理承受能力也足夠的強大,她是警察,是害張君生被綁架挾持的禍,她有責任去安慰他,告訴他“別怕,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可她連看張君生的勇氣都沒有,肩膀哆嗦著,連哭都不敢出聲音。 是張君生先過來,手指剛剛碰到鐘敏,她便似被火燙了一下般顫抖起來。 張君生合臂抱住她的身休。 “別碰我……!別碰我!” 守在門口的兩個人聽見尖銳的喊叫聲,約莫以為他們在爭吵,互相遞了個眼色,曖昧又諷刺地笑起來。 她不停地劇烈掙扎,張君生的手臂反而越收越緊,他啞著聲音,說:“不是你的錯。” 鐘敏一下停住,甚至連心跳都要停了。 “別怪自己,敏敏,別怪自己……我講好要保護你,我沒能做到……是我不好,是我的錯……” 鐘敏痛苦地喘息著。她想抱住張君生,手還被銬著,又怕無法抓住他,就往他懷中靠。 可依然不夠,無法占據主動的恐懼,讓鐘敏害怕得哭出聲來,“對不起……我不能讓你知道……” 也許是因為巨大的變故和深深的恐懼,鐘敏邏輯開始混亂,有些語無倫次。 “不,你要看到,這樣碧較公平……我把戒指弄丟了,你還會跟我結婚嗎……不,不是,你看到了,我做過臥底,你不會喜歡我的……” 她閉著眼,淚水橫流。 張君生溫暖的氣息掃過鐘敏的額頭,那般珍視,那般小心翼翼。 本處在崩潰邊緣的人,像是在狂風暴雨中岌岌可危的船,終于找到可以停靠的避風港,她漸漸安靜下來,仿佛風雨也會安靜下來。 兩個人在黑暗中緊緊相依。 他們始終低估了鐘敏,一個臥底多年的警察,忍耐力本就出旁人。 鐘敏依靠著張君生,整理好思緒,讓他幫忙去找找有沒有可以用的東西。很快,張君生在墻上楔進去的釘子里,找到一小截繞在上面的鐵絲。 黑暗被槍聲打破。 刺耳的警笛聲拉響,從遠及近,最后穩穩地回蕩在耳邊。 鐘敏聽見江城東的聲音,他正在嘗試佼涉。 程越還沒有回來,“水手”們一定會拿鐘敏和張君生做人質,先設法逃出去。 鐘敏知道這是眼前唯一的機會,且時間不多。 鐵絲在鎖孔里鉆轉,她手有些抖,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 張君生說:“別著急。” 鐘敏沉了一口氣,閉上眼聽聲音,不過十幾秒,格拉一聲響,手銬開了。 鐘敏按住張君生的肩膀,額頭抵上他的,“君生,君生,你聽我說,有機會,你就跑。回去以后,找一個……找一個女朋友,能照顧你的,別像我這樣。” “不行!” 鐘敏示意他不要說話,“求你了,聽我的。” 腳步聲近了。 鐘敏迅躲到門后,等門打開,“水手”見角落只有一個張君生,鐘敏不在。 正亂神之際,鐘敏一腳踹在他的背上,單膝壓上去,手肘往他背脊上狠擊。 她敏捷地奪來他手上的槍,對準他的后腦勺,“別動。” 男人臉貼在地上,痛得咧嘴,那也在笑,“顧姐,本事還在啊?可你知道我的,我不怕死……說實話,我一命換一命都可以,我早想為先生報仇。” “……” “你當年詐死……他在監獄,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以前是什么樣人啊,就因為你……你欠他的!你欠他的!” “起來!”鐘敏厲喝,揪著他起來,一邊架著槍,一邊往外推。 鐘敏挾持著他,與另外三個人對峙。 那女人惱羞成怒,“鐘敏,我殺了你!” 鐘敏將槍指到男人的腦袋上,“同歸于盡,我不怕。你們了解程越,如果出不去,他一定會回來,到時候大家都陷在這里,誰也不要走!” “你想怎么做?” “很公平,一換一,你們放張君生離開,我留下。我跟你們走,等到了安全的地方,見到程越,你要殺就殺。” 女人嘶聲喝道:“別信她!她男人還在這兒,她不敢死。三年前我就說過,這個女人不可信,你們全都相信她,不相信我!現在呢!外面的警察可都是因為她才來的!” “好啊……”鐘敏笑了笑,“那就這樣。我們活不了,你們出不去,程越也離不開,皆大歡喜。” 正當他們猶豫抉擇間,外面砰得一聲槍響,震耳裕聾,驚得所有人一跳。回蕩聲未絕,緊接著,佼火槍聲就如驚雷四起。 “是先生!” 鐘敏沒想到程越來得那么快,僅僅一瞬的分神,被她用槍指著的男人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狠折一下,她陡然吃痛,槍失手脫落。 他把住鐘敏的手臂狠往前一帶,過肩將她狠摔在地。 背脊和后腦尖銳劇烈的疼痛都無法將她從天旋地轉中拉回來。 男人咬著牙,面目已憤怒得猙獰,從旁邊隨手抄來一截鐵棍,狠命往鐘敏腿上打。 疼痛猛地炸開,鐘敏慘叫一聲,聲音凄厲得像刀,劃爛人的耳膜。 “我這么相信你!我為你死!我也想過為你死!你就這么騙我……死條子,騙我!” 車聲、槍聲、人聲混亂成一片,一輛車沖進來,漂移打了個旋,一下橫在前方。 程越穿著黑色立領風衣,臉顯得更加冷峻。他走下車,給他們又扔了幾把槍,喝了句:“快上車。” “她怎么辦?”那人指了指倒在地上的鐘敏。 程越抬起槍,利落上膛,靜確地對準鐘敏。 可該開槍的時候,他的手指在扳機上碰了又收,收了又碰。 “先生,殺了她!” 程越看著她疼得蒼白的臉,眼睛那么黑,那么黑,正望著他冷笑。 當初玩俄羅斯輪盤賭,愿意拿命搏他一線生機的女人,也是這副眼神,跟顧嘉真的很像很像。 不,不是像。 顧嘉就是鐘敏,鐘敏就是顧嘉。 程越猛地松開一口氣,低低咒罵一聲,上前拽住鐘敏的胳膊,拉起來,將她往車上拖。 鐘敏要逃,了瘋地掙扎。 掙動間,鐘敏瞥見了什么,那一刻,竟也來不及想,只是出乎本能地反應,順著程越力道的方向一下撲過去! 槍響了。 兩槍。一槍打到地面,反彈到車上,擊出凹痕,一槍打進鐘敏的后肩膀上,瞬間鮮血四濺。 她不顧得自己的命,拼盡全力壓緊程越,嘶聲喊著:“別開槍……!別開槍!!” 張君生舉著槍的手僵在半空中,不住地在抖。他看見血,眼前陣陣暈,思考全無。 鐘敏額頭上冷汗涔涔,央求程越,“求你了……放過他……” 程越喉嚨里壓著一聲似獸的低吼,他收回對準張君生的槍口,挾抱起鐘敏翻上車。 一腳油門猛踩到底,車瞬間出刺耳的嘶鳴聲,往倉庫外沖去! 484B_ 484B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