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遇刺
勇怯弱的看著他,越發往華裳懷里鉆去,直覺的讓他恐懼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而楊堅也完全沒有想在他身上多加留戀,他低下頭掃過一眼他:“抱過去給夫人。”說完大步闊首往前走了。 “啟程!”旌旗戰鼓鳴聲高響,烏金色的隋國國旗在風中颯颯飛舞。那樣的天,那樣的高,他們即將開啟人生的第二個路程。勇在哭鬧中,心不甘情不愿的坐在伽羅的身邊。 華裳哄著給他遞了最喜歡的甜食,他才一邊抽噎一邊哭著不再打鬧。馬車在廣場上緩緩的駛過,一群群來送的王親貴族紛紛跪地叩拜。人群中何黎跪在厲氏身旁,她抬起頭迷戀的看著駿馬上的楊堅。 她轉過頭,對身旁的母親說:“母親,我想嫁他。”厲氏略有深意的望了一眼,低聲說:“他已經有夫人了。”何黎綻放著小女兒嬌羞一般的笑容:“即便隋王再有其他的姬妾,女兒也心甘情愿。” 她似乎為了要讓母親信服,更加堅定的說:“若此生嫁不得他,我何黎寧愿此生不嫁!”誓言消散在了空中很遠很遠。一陣風卷起了長簾,華裳上前放下:“夫人,起風了。”她說,長簾在風中飄舞,遮擋了前路的旅程。 伽羅目光柔和的看著她,笑了笑:“是啊,起風了。”那一邊,畫扇摟抱著小兒,輕輕的將他擁緊。小兒懵懵懂懂,不知父母要長時間的離開他的身邊,他犯困了,小小的嘴唇張開,打了個哈欠,那一眼惺忪,一如伽羅晨起時擁衣看景時候的模樣。畫扇說:“廣兒,你母親走了。” 她看見阿廣手上那幾縷青絲在風中蕩漾,小心的取下,打開他脖子間的香囊放了進去。阿廣在她懷里沉沉的睡去了。乳母要過來抱,被她側身躲開。“姑娘,小世子要睡了。”乳母不解。畫扇溫柔的看著阿廣,用輕的不能再輕的聲音說:“我哄著他睡就好。” “哇~”深更半夜,伽羅和楊堅同時被哭鬧聲吵醒,屋外宮人聽到聲響趕忙點燈撩帳進來。伽羅一摸身邊,人呢? 還好華裳照亮了她的視野,只見勇跪在上,張大嘴巴嚎啕大哭,再看去他屁股底下很明顯的一灘水,已經蔓延到她剛才睡的地方,再一摸后背,才發覺自己的后背竟然早就濕了。勇尿了。 而身旁楊堅的臉早就黑的不能再黑了,這也是他第一次遇到小孩尿,從前他從不和孩子睡覺,而伽羅多年沒照顧幼兒了,也忘了這一茬兒。這冰冷的天,凍一下,簡直就是遭罪。 伽羅也顧不得自己,連忙把勇拉起來,那小孩的魔鬼哭聲此起彼伏的縈繞在她耳畔。她把勇遞給后面趕來的乳娘,乳娘和華裳披頭散發的,衣帶都沒解好,就慌忙了跪了一地。“隋王饒命,勇……大公子……” “好了。”伽羅揮了揮手:“不是什么大事,你們把勇帶下去,他今晚也是受驚了。”華裳驚恐的大著膽子看了一眼楊堅,這才慌忙的摟著勇退下。伽羅回過頭去,目光才注意到他身上,楊堅緊抿著嘴,招她過來。 伽羅過去了,他就把她拉入懷里,緊緊箍住,把自己的下顎靠在她肩膀上。他的呼吸灼熱而平穩,伽羅想要回頭,卻被他制止住。“怎么了?”她看著前面問。 融融的炭火燃燒著,星點火紅的光亮,像冬日里燃放的煙火那最后一點的閃亮。楊堅搖著頭,把自己沉沉的體重都交到了她身上,而她在此刻也能感覺到他的依賴和另外一種沉重的感情。她也沉默著,等著他的開口。 許久,久到伽羅以為今夜他已經睡著的時候,楊堅才悶聲的說:“伽羅,你從前也是這樣嗎?”“啊?”伽羅沒明白他的意思。“你從前也是這般照顧阿勇,重兒他們?”他的聲音像生了病一樣。 伽羅深吸了一口氣,其實她并不愿意提及阿勇的,那個坎兒是她逾越不過的悲哀,所以為何當初她會那樣的阻止容華夫人重新回到楊堅的身邊,除了她那時候的嫉妒還有一點便是阿勇了。 她感受到楊堅的沉重,所以思量了一會兒,才謹慎的開口:“其實他們那個時候條件已經很好了,許多自有乳母照看,只有麗華……”她低下了頭,不愿再想起那些難受的傷心事。“其實,其實后來我也很少想起她了。” 她笑了笑說。身后楊堅越發的將她擁緊,兩個人像藤纏樹,彼此用此生從未靠近過的距離擁抱著。楊堅問:“麗華,麗華是一個什么樣的孩子?”距離太遙遠,他只模糊的記得伽羅曾經為他生過一個女兒。 “麗華啊。”伽羅瞇了瞇眼睛,用模糊的記憶,帶著嘴角的一絲溫柔的笑容輕聲說:“她的眼睛像阿廣,像我。許是女孩的緣故她比阿廣長得還好看。那時候剛從水牢里翻出來,我給她蓄了頭發,每天都給她編辮子,她的頭發很濃密,又黑,這一點比較像你。” 她說著,轉過身去,瞇著笑看他,用手指給他比劃著,想告訴他,麗華是一個多么可的孩子。楊堅的心只有到了此刻才沉沉的覺得疼痛。那樣一個女兒,若是還在,他定是比昭容還要疼上千倍百倍。 可是現在已經過了兩年了,他連追封的機會都沒了。她是一個被他遺忘的公主,早已湮沒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之中。“伽羅,我后悔了。”楊堅他說。 哎。夜深了,不知誰低低的一聲嘆息,伽羅換了衣褲之后倒在楊堅的懷中。今夜,因為勇讓他們想起了那個早夭的女兒。時隔多年事情再被翻開,血淋淋的疼痛之后,也無人可以與她分享這份經久的寂寞了。 其他人不可以,楊堅更不可以。她現在能這么平靜的安慰楊堅,那是因為她連最后的疼痛也奢侈的不愿與他分享。這就是伽羅,一個隱藏在溫柔背后最真實的伽羅。 漫長的路途在早起的第二日的晨光中啟程,伽羅昨晚睡得很好,她坐在車上依著頭看窗外的觀景。沒有雪也停了雨,山川雖然蕭條卻格外的清爽,冷冽的空氣在呼吸之間轉化成氤氳的白霧,好似連呼吸都是甜的了。 勇坐在她身旁,玩著華裳給她的小玩具。勇忘了一會兒,被漫長的旅途給鬧得發了脾氣,他嘶吼著喊著鬧著要下車,要回家。華裳跟孫子似的,低頭哈腰恨不得要給他跪下了,還哄不好勇。最后眼睜睜的看著他把一個小球砸像伽羅。 華裳跟乳娘真的是嚇得魂都要散了。整個隋國何人不知道隋王疼夫人都快疼到心肝里了。而勇做鬧了這么久,最后還是為了要吸引伽羅的注意力,一個在自己宮中任性慣了的小孩,總是想挑戰一下權威,然后為了后面繼續的肆意妄為。 小球砸在她身上,又從她胸口滾落到長裙上。伽羅撿了起來,抬起頭,撩目看他。帶著淡淡的笑,很是溫柔。“球!”勇話說的很流利:“還我!”伽羅把球遞給華裳:“扔了。”華裳把球送到了窗外,勇站起,兩手叉腰:“你敢!” 他身上有種楊堅的味道。華裳看向伽羅,伽羅取過球,用力往窗外一拋遠的看不見了。勇撕心裂肺的大哭,撲過去撞到她懷里,大打出手:“你賠我,你賠我!”華裳這下真是要昏過去了,一路上她不斷的告訴大公子一定要讓夫人喜歡他,可是現在! 華裳連忙把他摟住,勇在她懷里翻滾著,亂踢亂饒。最后華裳發現:“大公子,你的玉佩呢!”姜氏臨終前送給這個孩子的玉佩。勇愣住了,臉上掛著淚。而那塊玉佩此刻正和球一同在伽羅的手里,球她沒有扔掉,玉佩卻多了一塊。 “還,還我!”勇站起,惡狠狠的吼,底氣確實不足。伽羅問:“你想要嗎?”華裳幫他回到:“夫人,大公子出言不遜還請夫人寬恕,只是這個玉佩當時您也在場,這是姜夫人留給大公子的唯一遺物了啊。” “還你可以。”伽羅杏陽一挑:“但是……”留了半分話。勇急了,她才緩緩的說:“但是你得給我道歉,然后以后不敢再這樣胡鬧了,我才給你。”“哇~”小孩哪里懂得那些,他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只要哭就有糖吃,華裳,乳母和那些宮娥從來對他是有應必求的。 畢竟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隋王只有這一個長子,而夫人又是不能生養的,她們私心的想若是夫人無子,大公子就能撫養在夫人膝下了。“把他抱走吧。”伽羅揉了揉額頭說。華裳不敢再造次,連忙喊停車,和乳娘抱著勇下去。 車內,華裳遞給了她一杯茶,伽羅順手把玉佩給她。華裳說:“夫人何必替人教子,遇到個愚笨的還以為您略帶庶子呢。”“你看出來啦?”伽羅吹了吹熱茶,笑道。“怎么看不出來?”華裳卻不同意:“您好心好意,那些粗苯之人看得出嗎? 再者說了,勇公子若是這樣野蠻,以后對我們世子也是有好處的。”到底占著一個長字呢。伽羅把自己舒服的拋在裘衣里,捧著熱茶去溫暖自己冰冷的雙手:“華裳,他是我接生的,他養到這么大我就看了他三次,第二次是我懷孕之前,那個時候這個孩子很是很可的。” 只是不知現在竟成了這樣。所以沒有娘親的孩子,在這個世界上都是一種悲哀。她不是為了教這個孩子,而是想起了阿廣,忍不住的人同此心罷了。“哎,您就是心軟。”華裳抱怨道:“隋王是他的生身父親吧,也不見得隋王如此上心。” 伽羅笑了笑,華裳只看其一,卻沒看明白。楊堅根本對勇就沒有感情,他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折手段的人,為了阿廣他可以舍棄他其他的孩子,勇居長,于楊堅而言就是威脅。他寧愿把勇養殘,也不愿意有一個優秀的長子。 “吁——”馬蹄聲響,虞世基在外報:“夫人,隋王說下一站就是慶陽了……”“慶陽有什么問題嗎?”中午午休的時候,楊堅進來,伽羅遞給他一碗熱茶問。 楊堅喘了一口粗氣,用熱熱的毛巾抹臉,說:“慶陽是趙王宇文招地界,等會兒趙王宇文招會來迎接我們。”難怪他進了邊界就不往前走了。“伽羅,走,你跟我一起去外面看看。”楊堅扔了毛巾說。“不等趙王宇文招了嗎?”伽羅奇怪問。 “他要到傍晚才能來。”他說了回身給她披上一件毛絨蓬松斗篷,拉開營帳大門,一股寒氣撲面而來,伽羅不由打了個寒戰,感覺從身子骨里一路寒到了底。她的身子是越來越壞了。楊堅再用自己寬大厚重的斗篷將她擁入懷中。“冷不?” 楊堅注意著前方回營的士兵,無暇顧及到她身體的異樣。伽羅抬頭看了他一眼,忍著唇齒間的戰栗,笑道:“沒事。”楊堅的視線這才回到她的身上,拽了她的手往外走去。 積雪沉沉覆蓋,深的都埋到人的膝蓋上了,一踩下去似乎能聽到松軟的沙沙聲音。伽羅沿著楊堅走過的腳印一步一步往前踏著,他身上的斗篷漸漸從她身上滑落,沒有察覺到她已經落到了身后。 前方有戰馬嘶鳴回營,不遠處列隊中整齊的跑來了一隊不是他們的騎兵。“隋王!”為首的男人利索的下馬,朝楊堅行了跪禮,遞上一封書信手札:“這是我家隋王的親筆信函。”說完站到一旁。 楊堅凝眉撕開信封,一目十行,緊蹙的眉頭漸漸展開,爽朗笑道:“你與趙王宇文招說孤知道了。”“是!”看著那一隊的人馬再次揚塵而去,楊堅才回過頭對她說:“走吧。”“有什么事嗎?”伽羅問。 楊堅拉了她的手笑道:“伽羅,此次趙王宇文招會帶趙王宇文招妃來。”宇文招帶趙王妃來。伽羅淡淡一笑,楊堅說:“宇文招極疼愛趙王宇文招妃,甚而到了獨的地步。天下夫妻之間能到此的也唯有你我而已了。” 他忽感慨低聲與她說:“伽羅,此生我兩還要白頭偕老才可以。”白頭偕老啊。一只寒冬的小鳥飛落到樹的枝頭,展開羽毛昂頭大聲嘶鳴著,不一會兒在樹的更上面有一只小鳥踏著輕盈的腳步,轉動著靈巧的眼睛低頭觀察著它。 樹枝上的積雪紛紛往下落,那一只樹下的小鳥也看見了它,飛了上去。“隋王要帶妾身去哪兒?”她問。士兵牽來了一匹馬,他利索的上馬勒韁朝她伸出了手,深深的注視著她:“伽羅,我帶你去田野上看一看。” 馬蹄聲踏破了殘雪,迎著不遠處光亮的寬廣的那一邊飛奔而去。有風聲在她耳邊呼嘯著,她忍受著這種戰栗的寒冷感覺,盡力的縮小自己在寒風中的面。她想,這個冬天真冷啊。 麥田被一望無際的大學覆蓋,楊堅摟著伽羅下來的時候,她問:“要看什么?”他整了整她的披風:“我想看看慶陽這邊的農作物如何。”未說完,低下頭在她耳畔低聲道:“我想知道宇文招的政令和政令的實施力度如何?” 這樣他才能判斷對方有沒有這個能力做他的合作伙伴。他說完,轉身對身后跟著的侍從道:“你們在此歇息吧,不用跟著我跟夫人了。”虞世基不同意:“可是隋王……”他的話被楊堅的眼神制止,最后不得不閉嘴。 他們二人換了一身平民所穿的衣服襖裙,伽羅把頭上的白玉簪取下,挽起荊簪。農田上并不住很多的人,只是零零散散的幾個小屋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楊堅選了一家有炊煙的人家叩開柴門而入,有狗咆哮著不斷試探要上前撕咬。 楊堅將她護在了身側。“阿旺,不許叫!”有一小兒扎著兩角捧著碗出來。緊跟其后的是一個老叟,已是滿頭白發了。“三兒,是誰啊——”“阿爺,是一個男人和女人。”那個叫三兒的小孩趕忙跑過去攙扶阿爺。 老人家拄著拐杖,艱難的昂頭打量著楊堅伽羅二人。“這位大哥,大嫂你們這是?”楊堅放開伽羅的手,上前作揖道:“老者好,我夫婦二人從遠處來,天寒地凍實在耐受不住,特意上來討要一杯水。”“快進來,快。” 這里的人熱情淳樸,好客。伽羅端了熱水,坐在了火爐旁,哆嗦的用熱水驅趕走身上的寒氣后才知道這家人原來姓胡。胡叟這輩子一共生了三個兒子兩個女兒,老大老二上戰場全死了,老三前年剛被拉去做苦役,留下三兒一個兒子。 兩個女兒都嫁到了鄰村,路途遙遠不到過年過節也極少回來。胡叟就拉扯著唯一的小孫子,守著祖上留下的地勉勉強強也能度日。楊堅問:“我是異鄉人,也想在慶陽落地,只是不知道如今的趙王宇文招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