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快生了
冬日大雪茫茫,一去又過了四個月,她的孕期也進入了最后的階段,孫思邈近日基本上是入住她殿中的小偏殿,楊堅也是日夜有時間就來陪她。伽羅倒還好,吃的好,睡得香,但孫思邈提醒說極有可能早產要注意。 她如今是輕易不站起來,坐著也辛苦,基本上是窩在榻榻上。 雪景迷人,與庭中寒梅交相呼應,那般好的景致是一年好過一年。還記得去年的這個時候她還在長安,對楊堅還有著期盼,也大概想不到自己會再次有孕。 “夫人,下雪了,奴婢把窗戶關了吧。”華裳走過來,悄聲對她說。 伽羅嗯了一聲,覺得自己有些困,眼皮子都睜不開了。 爐鼎里銀炭燒的正暖,一股股熱氣持續的暈染著寬廣的殿宇,她擁著裘,慵懶的翻了一個身,摸了摸肚皮,覺得這幾日肚子越發的硬了,孫思邈說這是快要生了。 “呼……”肚子太大頂著她的心肺,轉了一個身還覺得不適,伽羅就坐起半靠在暖墊上。 楊堅正好拿著竹簡進來,心不在焉的瞅了她一眼,擦身而過,隨后腳步一頓,才回過神來趕忙跑過來,扶起她的腰:“氣不順?” “嗯。”她揉了揉腰:“腰酸的不行。” 楊堅熟練的撐起她笨重的身子,又將自己的掌心搓熱,捂在她后腰上,力道適中的揉捏著。 伽羅沉沉的呼出一口濁氣,把大部分的重量交到他身上去,這幾日身子越來越酸了,今日最嚴重。 孕后期后,她越來越依賴楊堅了,夜里她常抽筋,楊堅反應驚覺,時常她自己還沒被疼醒,他已經輕輕的按壓她的小腿。 無論如何,他對孩子和自己的細心這一點是無法磨滅的。 只是聽說他近來許多政策通行的不夠順暢,周靜帝和高颎有意的找他麻煩。 伽羅問:“昨日何太守的夫人又進宮了。”楊堅動作一頓,哦了一聲,沒有接話。伽羅問:“你外面的事情怎么樣,我也不好多問,只是你要怎么處理陳玥翊的事情?” 在她身邊的人,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的,每日她聽到的都是歌頌太平,可是根據近段楊堅忙碌的程度,她可想而知事情比她想的要復雜。 從離開咸陽開始到現在,將近一年了吧,偶然也聽的周靜帝不得民心,窮兵黷武,勞民傷財,各地藩王被征收的朝貢一月比一月還多。 這樣下去遲早是會有人領兵造反的。 “時局不大好,近來我收到魯王和雍王的信,二人有意要起兵了。”楊堅低低道。 “啊!”伽羅側目望去:“他們二人都不是魯莽之人,為何會如此?” “聽說管薄有意進言周靜帝要削爵,意是我為王而我之子只能為爵。”楊堅眸色幽幽,他志意本就在那帝王的寶座上,區區藩王已是不甘,再讓她肚里的小孩去當爵?楊堅怕是要把管薄挫骨揚灰都不罷休吧。 “那周靜帝的意思呢?”這個時候內憂外患,周靜帝沒有這么蠢吧,伽羅心想。 楊堅笑道:“他日日沉迷宣華夫人,如何有心思去管理朝政。” 說到宣華夫人,伽羅心臟不由一縮,抓緊了被褥,只覺腹中有些抽搐的疼,那些個陳年爛谷子的芝麻往事好像又浮現在了她眼前。 楊堅微不可查一嘆,輕輕握住她的手,低聲道:“宣華夫人已是過去的事了,琛兒再好也比不上你為我生的太子。”他呢喃著,似榻最熱烈的愛語。 伽羅笑了笑,并未聽如心底。 她的神情他如何看不透,只是心底略微有些失落后,也不覺得什么了。她都心甘情愿為他生了兒子,以后的事情慢慢的就會好了吧。 楊堅想著,繼續把當前的局勢一并告訴了她去。 “我需要何太守的力量。” 他在她孕期后開誠布公的談論這件事,可以知道后果已經很嚴峻了。 需要何太守的力量也就意味著他需要和何太守聯姻,那陳玥翊入宮定是局勢了。 難怪這幾日陳氏會入宮,原來是為了探聽她的意思,為她女人進宮鋪路呢。 伽羅歪著頭,細細想了其中的利害關系。 如今她和楊堅是一個繩上的螞蚱,楊堅跳得遠,跑的高她孩兒的路才能走的更好。 那一個陳玥翊在權衡后,的確是最合適入宮的。 伽羅點頭道:“你若是覺得需要,你就去做吧。” 楊堅問出心底的疑問:“那你……” 她搖了搖頭:“無妨,你看我前世是不容人的氣度嗎?” 一個宣華夫人就能鬧得她持持續續這么久的脾氣,對他也一直不冷不熱的,他這段日子可難熬。 楊堅在心底腹議著,面上卻是不動聲色的摸了摸她的頭:“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稍頓又補上:“總歸你是最大的,她再怎么厲害也越不過你。” 伽羅淡淡的一笑。 那個陳玥翊,她從來沒入眼,進宮不進宮與她也是無所謂的。 但只有一條,他楊堅的孩兒必出她腹。 楊堅的目的達到了,伽羅也樂做順水人情,他事情太多,也沒時間再你儂我儂說一些虛偽的話。 兩人兩世的夫妻了,對方是什么樣的人大家都知道。 待楊堅走后,伽羅百無聊賴的叫華裳推來鼎爐要撥一撥炭爐。 “華裳,你說今日的炭火燒的旺不旺。”她頭抬也不抬的問。 對方沒有答應,伽羅又耐著性子又問了一遍,才聽她說:“人心是冷的,火再旺又如何?” 華裳的聲音。 伽羅收一頓,抬頭看她去。 她近來這段時間極少看見華裳,聽華裳說她過的挺好的。 “你來拉。”伽羅擁著裘皮坐起,朝她一笑。 殊不知華裳最討厭的就是她虛偽的外表下包裝的笑容:“明明不想笑,你又笑了做什么!” 伽羅攤攤手。 你看,若是不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她連笑都是假的了。 可是她看見華裳是真的想笑,她愿意縱容華裳的任性和孤傲。 “你今日要出門嗎?”她問,腳下的毛絨滑落下去,她如今身子重了彎不下腰。 華裳咬咬牙,猶豫了會兒還是上前替她攏好,一邊又道:“嗯。” 兩人一時間沉默了一會兒,氣氛生疏卻莫名的親近。 “你……” “我……” 伽羅一笑:“你先說。” 華裳咬咬牙:“我剛才在外面都聽見了。” “聽見什么?”伽羅拔著銀炭,后恍然過來:“你說隋王要納何太守之女陳玥翊進宮之事?” “嗯。”她在等著她的的回復。 伽羅心底微嘆了一口氣,這丫頭走到如今還是看不清楚。 “是啊,我答應了。”她說 華裳幽幽的瞪去:“可是你如今快生了。”她終究還是關心她的。 “是啊,我快生了。” 伽羅淡淡一笑:“可成婚的是隋王和陳玥翊,和我生不生有什么關系?” …… 華裳深吸了一口氣:“你難道都不覺得難受!”那日吵架后,她就懶的跟她說話了,今日語氣雖然很差,可在伽羅聽來已經是華裳這幾月以來最和藹的語氣。 她搖了搖頭:“華裳,你要知道。像隋王那樣的男人,他的身邊不可能永遠只有我一個人,陳玥翊進宮后也不可能只有兩個人。”這是戰場,也是生死,在這個世界上命最重要,而往往自己的命卻是最不重要的。 伽羅想問,若是她沒了,楊堅會怎么樣? 認真想想,大概也不會怎么樣了,除了她會在他的生命中流下濃墨重彩,在他晚年的時候,眼底會透露出一絲絲的寂寞和對她的懷念。 可楊堅還是會繼續做皇帝。 這就是這個世道和這個世道的人性啊。 伽羅朝她看去,她的眼睛極美,透著光亮,做了母親后她的眼神更溫和了。 她問:“華裳今日來所謂何事?” “我……”她心內憋著一股氣,對她自然也沒什么好脾氣,怒道:“我是來跟你說,我要嫁人了。” 伽羅一怔:“李昺?” “是。” “那以后還進宮嗎?” “進宮干嘛?”華裳嘲諷看她:“再也不進宮了。”她對愛情的幻想全部被伽羅打破了,實際上華裳是個很天真的人。 伽羅低下頭,覺得剛才抽搐的感覺又回來了。 “哦。” 華裳起身站起,頭回也不回的離開。 伽羅看著她遠去的身影,彎下腰抱住小腹:“你怎么了。”咬牙切齒的說出,頭上已冒出冷汗。 一陣一陣劇烈的抽痛令她疼的不能抬起身子來 “華裳……”她低聲叫出,外面的人根本聽不見。 伽羅又大聲的叫了幾聲,只有蚊子大小。 她試圖去站起:“唔……”肚子疼的讓她想暈過去。 她不能倒下去。 伽羅努力的告訴自己,撐著案桌彎腰站起,裘皮滑落在地,她只覺得下、身一熱,一股熱流xiele出來。 羊水破了,孩子要生了。 伽羅卻是疼的咬破嘴巴,腳上絆倒鼎爐,哐當一聲—— “夫人!”華裳聽到殿內的聲音趕忙跑進來,看見她底下一灘的黃水,嚇得魂飛魄散,趕忙大叫人進來。 伽羅依在她身上,出氣的多進氣的少,整個人像從水中撈出來一樣,帶著對生的期望和祈求,低喘:“叫,叫孫思邈。” “對,對。”華裳嚇得失了聲調,大喊:“快去叫孫思邈啊!” “隋,隋王……”楊堅收到消息后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他去了深山處的軍營。 伽羅捧著西瓜一樣大的肚子,抱著在榻上翻來覆去的疼,孫思邈早就下了一碗nongnong的催生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