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誰最自私
伽羅回頭,鬢角的散發在風中俏皮可愛的蕩、漾著楊堅朝她大步跨去,揭下身上的披風替她系上,動作溫柔的挽起她的鬢角,笑了笑:“夜遲了,你身子不好不用等我了。” 伽羅抬起頭,緩緩的點了點頭“走”他催促,涼風刮著他巋然不動的盔甲,看著愛妻頭也不回一步一步的離去,他心底忽然覺得有什么說不清道不明的空落落。 今夜的伽羅一如尋常的溫順,賢惠,許是自己想多了楊堅也不多想,嘲笑的低下頭笑了笑,不過一會兒重重的踩地闊步朝前離開蘇威緊跟在他身后,急道:“大哥,安插在宣華夫人身側的宮娥……” 伽羅一人獨自回到殿中,眾人都不敢睡去,一個個匍匐在院中等著她,華裳跪在最前立馬迎了上去“夫人,您沒事”她上上下下來來回回打量著伽羅按下她的手,笑了笑:“我能有何事?看你大驚小怪的!” 說著揮了揮手:“都起了”午后的事,雷霆之怒眾人還歷歷在目,不敬宮人雙腿打折的已經被拉了出去做苦役了,現下眾人雖起卻仍戰戰兢兢的躬身低頭,眼瞧著夫人從自己身旁走過才松了一口氣伽羅稍作梳洗,換下衣物坐在暖墊上。 華裳又往她后背多加了幾個軟墊讓她靠的舒服伽羅滿足的長嘆一口氣,接過宮娥遞過來的湯圓這湯圓還不是后來齊王宮能吃到的帶著花生餡的,只是用白面醒后摘成一小粒一小粒的元團子,加了米酒打散了蛋花。 舌苔厚重時吃著倒是爽利伽羅一連吃了半碗放下華裳問:“怎么不吃了?”“吃多了不易克化,以后宵夜就不要備這個了”她道華裳見她面色自如,擔憂了許久的話這才脫口而出:“夫人……您與隋王今夜還好?” 伽羅看了她一眼,笑意停在眼角,她仍是個很年輕的女人,纖細的小手讓她看上去格外的柔弱,她捧著熱水喝了一口,淡淡道:“有何好不好的?總歸日子是要過下去的!” 可話音停在這兒,連她自己也茫然了剛才面對楊堅的時候她只覺得一陣輕松,可現下獨處一人時,她卻覺得茫然不知所措沒有長久以來的執念,好像一切都失去了意義,變得嚼蠟般令人無味她活的太長了,身處逆境她挨的過來;滔天的榮華富貴她享過已經很少有東西能到她了,而此刻她的意義呢? “夫人,夫人……”華裳低聲喚她伽羅回過神,微不可查的嘆息一聲,低下頭捧著已經快要涼去的溫水喝了一口,遮掩住自己眼底的脆弱華裳抽出身后的柜子,取出一張請帖請帖極為古樸,燙著滾金邊,打開撲鼻的一股清香:“這是午后隋州太守夫人送來的請帖。” 她遞上去伽羅略微翻看了幾下,問:“叫我們后日有空去賞花,去嗎?”華裳捂嘴笑道:“夫人們的事情,奴婢可不敢摻和,一切單憑夫人做主。” 伽羅笑了笑,將請帖扔到竹籃上,和給楊堅做的布鞋在一起她扶著憑幾慢慢起身,活動了下僵硬的筋骨:“五月有什么花可賞的?”“聽說隋州一到五月就是杜鵑花獨占鰲頭”伽羅笑問:“看來你是打聽好了?” 華裳吐舌,輕輕一笑,服侍著她坐在鏡臺前,摘下發簪,她道:“咱們在咸陽的時候是正月,梅花還未賞過一次就像發配似的到了這個隋州之地,此刻正好有雅意知音又懂得投桃報李,何不一起出游賞花,一掃那困頓之氣?” 她說的時候跟鞭炮似的噼里啪啦響了一地伽羅對鏡摘下耳環,輕輕道:“只是賞花嗎?” 碧玉翠的耳環放進寶盒之中,在燭光下泛著晶瑩剔透的亮光猶如一個含羞待嫁的少女一般,青澀可人華裳一怔,正拔出玉簪,伽羅那一頭長發傾瀉而下“只怕賞花容易,賞人難。” 賞花乃是雅事,叫一個胸無點墨的鄉村農婦賞何花呢?楊堅剛入隋州,那些在隋州的官員早就自成一派了,此刻豈不就是通過那些夫人的口和眼好好探聽一方? 要是她恰巧落了下乘,只怕還會被狠狠的敲打一番罷了“那夫人,我們是去還是不去啊?”華裳看向鏡中的夫人,她身后是盈盈閃爍的燭光伽羅一把蓋上了寶盒,纖細的雙手覆在上面,面容堅毅:“去!” 本意雖是試探,然她是主她們是仆,有何去不得的?她說著站起走到榻旁,躺進去華裳也鋪了一個小鋪在她榻邊,她碰了水壺進來吹了燈,只余下一盞燈油在墻角,也躺了下來。 伽羅說:“從前只覺得宮里繁瑣斗爭,卻不想在這個窮鄉僻壤之地也是勾心斗角”稍頓又自言自語道:“也是,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得斗,況且現下時局還未穩”伽羅只問:“前幾日好像隋王曾說過,什么時候要開宴席宴請隋州官員?” 她那幾日的記性都在宣華夫人上,根本記不住那些華裳想了想,回道:“六月初一”伽羅默默盯著房頂一會兒,翻了個聲兒:“睡”華裳聞言起身到墻角吹滅了最后一點星光從寒冬直接走過春天,又到了初夏一層薄毯遮蓋不住這涼夏的夜晚。 伽羅悄悄的拉緊了毯子腦中閃過了許多塵封久遠的畫面,于隋州她真的忘了太多了身后漸漸傳來了進入沉睡的呼吸聲響伽羅在夜之中眨了眨眼睛,也漸漸進入了夢鄉和楊堅的棋局依然走進入殘局了,前路該如何走,她也已經不知道了,那殘就讓它繼續殘下去。 翌日,伽羅早起,韋孝寬現下已然成了隋王宮的總管了,他一早奉了隋王的命令過來看看隋王妃有何囑咐,只是在日頭下站了有足足一個時辰,仍看她依舊是漫不經心的吃著茶,看著宮娥翊衛清掃庭院。 “夫人……”韋孝寬局促的攤著雙手,開了口伽羅淡淡的瞥了一眼,神態冷然,韋孝寬半個字硬生生的給吞回到了腹中“隋王妃,你囑托找的花匠奴婢已經找來了。” 華裳活躍的走進來,手上還捧著剛采到的杜鵑花送到她跟前伽羅這才放下茶杯,臉上有了一絲笑意韋孝寬噓了一口氣,悄悄的擦了額角,心道隋王妃身旁就屬華裳姑娘最受信,以后得多巴結巴結才是只是。 他不由抬頭望向擺弄花草的隋王妃,如今這位主母的性情卻越發難猜了,只怕隋王以后日子有的難過呀宮娥拿來一個長頸形狀的陶瓷瓶,里面已經蓄了水伽羅拿起剪刀剪著枝葉。 伽羅看著底下跪的人,輕聲問:“我想做一個長藤,種些花草,紫藤,忍冬,蔦蘿開花都好看只是我是外門,不知這個時節再種適宜不適宜。” 伽羅夏日最難過,隋州之地又是火爐一樣,院中即便是用冰也是難熬,只能多重些花草,以求院中清涼舒爽花匠跪下恭敬回道:“回隋王妃,忍冬在民間又稱金銀花,花性甘寒,功能清熱解毒,現下移栽就可。 但隋王妃若要做長藤草民覺得是紫藤最好,紫藤易活且花美,但多于早春定植若是隋王妃喜愛,現下移栽也是可以的其實三角梅也是不錯,此次來的花匠之中恰好是閩地來的,帶了三角梅旁枝來,三角梅花開極美,只可惜有刺。” 韋孝寬接機道:“隋王妃畏熱,豈不栽種紫藤最好?”伽羅心下也有這個想法,便道:“既是如此,那你便組織人搭了木架,明日我要去南磯山賞花,到時不在宮中你負責。” 韋孝寬正愁沒有機會說得上話,當下立馬作揖笑道:“隋王妃只管放心”說著他打探伽羅心情尚可,笑道:“隋王妃,再過幾日隋王便要宴請隋州官員了,隋王特意讓屬下來為夫人訂做宴會上的一應珠寶首飾。” 他說的有諂媚討好意,實上昨日正午時分二人鬧不和的事旁人尚不清楚,可怎能瞞得過他?那幾個被杖責的宮人還是他親眼看著行刑的此刻隋王排他來,意欲緩和與隋王妃的關系。 韋孝寬人精似的人如何不知曉因此是卯足了勁要討伽羅的歡喜伽羅一頓,剪偏了花枝,杜鵑花頓時少了一截“你看著辦”她輕輕道韋孝寬得令,馬不停蹄就往外跑伽羅看著她遠去。 走到了院中的小湖邊,華裳上前接過她手中的杜鵑花,摘下一朵簪在她鬢角她低下頭,纖細素手伸出攪亂了一湖湖水,而后便聽得消息今夜楊堅要過來過夜……聽到楊堅要來的消息,華裳先興奮了“夫人,那我們今晚煮些什么好?” 伽羅捧著書,微微出神的望著窗外,三月桃花盡謝,初夏的花骨朵兒已經冒頭,隋王宮并不華麗,連似咸陽一般官員的官邸還抵不上可是這樣好的陽光,最是適合睡覺了“隋王最喜歡吃餃子了,夫人我們包一些可好?” 華裳想著,又搖了搖頭:“前幾日剛吃過的,還是不要了……可是,要煮什么隋王才會喜歡呢?”她于楊堅還是陌生,甚而兩人交談的話極少,他來時她就得退下,也只有伽羅不在的時候,他才會偶爾問上幾句夫人去哪兒了? 可華裳是真替自家夫人感到高興,隋王這次能先低下頭示好,夫人應該好好把握才是她興致勃勃的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伽羅,可轉過頭卻見她低著頭不知沉思著什么“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