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晦暗
凌瀟木在廚房叫了一聲,二人一起趕過去察看,張金生本來是先起身的,但他忽然意識到了什么就故意慢了一步,楊銳已經把凌瀟木從一股油煙中拉了出來,菜油燒的太熱,下菜時油濺了出來,凌瀟木的胳膊上燙了個泡。 張金生趕來時,楊銳已經做了處理,正捧著凌瀟木的胳膊安慰她,凌瀟木擰著眉頭,一臉的委屈,很小女人。 吃完飯,一身睡衣的凌瀟木臉頰紅撲撲的說:“我就不下去了,換衣裳實在麻煩。” 楊銳說:“我送送你吧。” 張金生說:“不用,又不是第一次來。” 楊銳卻還是下了樓,看張金生上了車才轉身,但他沒有回家,而是去了門衛室繼續跟老門衛下棋。 受胡煉、付雅欣所托,張金生已經決定簽下黃美蘭為宏圖公司的專職作家。但黃美蘭說她現在沒有創作欲望,所以她希望能作為公司職員,先從實習編輯做起。 張金生當然滿足她的愿望,只是提醒她可以搬到公司宿舍住,宏圖公司的宿舍就在金輝大廈,每人一個單間,酒店式管理,條件很不錯。 離校前后都有些惆悵,張金生就約黃美蘭出來吃個飯,見她怏怏不樂,提不起精神,就說:“我的大作家,要是實在無心工作,就放個假出去旅游,走走,散散心。” 黃美蘭道:“那怎么行呢。詩和遠方不是我們這樣的人能享受的,我要吃飯。” 張金生道:“把書稿賣給我不就行了,你為什么不答應呢。” 黃美蘭呲牙嘻嘻一笑,說:“無功不受祿,我幾斤幾兩,自己心里清楚,你可以幫助我,但不可以施舍我,那樣會讓我感到不安的。你滴明白?” 張金生道:“那,現在我跟談一件工作,我們準備在北京上海各成立一個子公司,招募一批有才華的策劃編輯加盟,挖掘和培養一批有潛力有才華的作家,你自己選,是去北京散散心,還是去上海散散心。” 黃美蘭道:“籌備公司,天吶,我連宏圖公司的事都沒搞清楚呢。” 張金生道:“具體的事你不必參與,你的任務是用自己的心去感受,感受什么呢,感受你的同類,把他們從茫茫人海中找出來。” 黃美蘭凝眉想了想:“聽著那么務虛呢。” 張金生道:“一個團體既要務實,也要務虛,務虛并非玩虛的,而是另一種務實,你千萬別想工作,就是去感受,只有心無旁騖,才能找到我們真正需要的人。” 黃美蘭說:“那好吧,端人飯碗,聽人使喚。遵命,我的大人。” 畢業已經一周了,張金生卻總得自己還是個學生,老想著回南州大學去,這個感覺很奇怪,當年他在校時,經常夜不歸宿,把校園當旅館,而到他真正離開了,這種感覺卻又反過來了。所以張金生只能加緊調整自己的心態。把全副精力放在工作上。 北城cbd在他的親自督戰下,進展飛速。 大樓封頂慶典時,張金生親自趕到趙功成辦公室把貴賓的禮花戴在他胸前,趙功成本來是答應參加剪彩的,臨時又變卦了,張金生通過他秘書得知他的變卦并非其他原因就是感覺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才蹬鼻子上臉來拽他親自去。 常務副市長親自出席讓金輝投資集團聲名大噪,cbd一期一上市就被秒殺,甚至連張金生的自留地都被人搶了。 金輝投資集團一幫人滿心歡喜地準備搬遷到自家的新樓,卻被告知他們的新家已經被張金生給賣了,原因是要買的人太多,張金生一時把持不住內心的激動就松了口。 這個項目的成功和二期工程的如期開工,讓趙功成重新認識了張金生,三月后的換屆選舉中南州副書記兼常務副市長趙功成官升一級做了南州市市長。 據人說趙市長在開市重點工程會議時最喜歡拿cbd一期說事,最喜歡說的一句話是“你敢想敢干認真干,有什么理由不成功?張金生一個二十郎當歲的年輕人能做得到的事,你為什么做不到?”張金生承認趙市長在宣傳他的同時也為他拉了不少仇恨。 因為cbd一期項目的大獲成功,二期和三期項目被允許同步進行,做了市長的趙功成非常希望早日看到北城cbd的英姿。 在趙功成的不斷施壓下,cbd二期、三期工程進展飛速。 一期的成功積累了經驗,資金方面也十分充裕,跟市城建的合作也漸入佳境。 北城cbd二期、三期封頂慶典之日,張金生依然請了趙功成參加剪彩,那邊天色陰郁,一如趙功成的臉,原定的請他講話,也被臨時取消了,剪彩完畢,趙功成即匆匆離去。 當晚,被譽為南州黑旋風的趙功成落馬了。 他落馬是因為在古城市當副市長時的一樁非法集資案,落馬之后,對他的真正調查才正式啟動,南州掀起了一輪反腐風暴。 張金生聽從梁安的建議離開南州去了香港,在香港呆了一個星期后,打聽到風波沒有波及到自己的頭上,這才悄悄還回南州。 晚上張慶和王大成為其設宴接風,吃完飯正準備回去休息,檢察院的人卻將他帶走了,說是協助調查趙功成貪污受賄案。 張金生被關在看守所四天三夜后才被放過來,張慶說:“這是非法拘禁,告他。” 張金生說:“我現在只想睡覺。” 因為清白,張金生逃過一劫,但也是身心俱疲。 他躲進雙龍山別墅,像一頭受傷的獸,整整一個星期沒有露面,也沒有跟任何人聯系,他擔心自己的電話被監聽,事實證明,他的謹慎并不多余,他的電話的確是被監聽了。 凌瀟木是在張金生“閉關”一個星期后才得到消息的,她匆匆趕到雙龍山莊,見面就惶恐地問張金生:“你怎么樣,他們沒打你吧,我聽說這幫人手挺黑的。”張金生說:“沒有,不許你詆毀我們偉大光榮正確的檢察官同志。” 凌瀟木對張金生這個時候還開玩笑感到很不滿,又為自己的反應遲鈍感到不安,她不怎么關心時政,缺乏必要的敏銳性,平時不看新聞也不看報紙,南州鬧的沸沸揚揚的反腐風暴,她不是不知道,也知道市長落馬的消息,但她還是認為那離她很遠。直到中午的一個飯局上一群人聊到當前的趙功成案件時,有人提到了張金生,說當初為了cbd的事,張金生送給趙功成一棟別墅和一輛奔馳,還讓自己的女秘書陪趙功成去澳門賭錢。 凌瀟木一聽就急了,當時就打電話給張金生,卻發現手機關機,打電話給鹿佩佩才知道張金生已經一個星期沒上班了,正在雙龍山莊閉關,凌瀟木請了個假就趕了過來。 因為自責和擔心,凌瀟木忍不住落下了淚水。 張金生笑著安慰道:“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要相信我們國家是個法治的國家。” 凌瀟木急了,叫道:“你怎么這樣,這個時候還嬉皮笑臉。” 凌瀟木這次是真急了,張金生意識到自己低估了她對自己的感情,忙收斂笑容,說:“沒什么,我跟趙功成是清白的,清者自清,我不怕什么,有人想拿我做文章,那是他們錯打了算盤,我張金生是硬骨頭,打不垮的。” 凌瀟木聽到這,就捂著臉失聲痛哭了起來,飯桌上有人說張金生被逮進去打的半死,她當時心都碎了。所以張金生遮遮掩掩,嬉皮笑臉,她才會發火。如今他自己都承認了,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張金生捋起自己的胳膊說:“就打了一下,沒什么了不起。” 凌瀟木卻抹著眼淚道:“太欺負人了,他們怎么能這樣。” 張金生給她倒了杯礦泉水說:“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南州官場土著勢力很大,趙功成是外來官員,在南州做副市長、常務副市長、市長期間,改革力度很大,觸犯了土著們的利益,所以他們就聯合起來狙擊趙功成。很多事就是這樣,你做的越多暴露的問題就越多,趙功成當然有把柄,而且很多,所以他就落馬了。他們是神仙打架,我這個凡人只是不小心站錯了地方,也怪我傻,當初有朋友勸我出去躲躲,我也出去了,最后卻意志不堅半道又回來了,結果,唉,教訓深刻啊,吃一塹長一智,下回我會注意的。” 凌瀟木驚道:“還有下回?” 張金生笑道:“沒有下次了,下次再犯這樣的錯誤,我就提前退休。” 凌瀟木這才破涕為笑,她喝了口水,四周望望。 張金生說:“謝謝你,自我閉關起你是第一個來看我的女性朋友。” 凌瀟木放下水杯,說:“那我走了,你繼續閉關,啥時候外面安穩了你再出來。” 張金生送她下樓,跟她握手,說:“祝賀你。” 凌瀟木說了聲謝謝就走了。 她跟楊銳的訂婚禮就定在下個月,張金生已經通過特殊渠道得知這一消息。 凌瀟木出了門后,還回頭望了張金生一眼,燦爛一笑,朝他抓抓手。 她的臉上已經褪去少女的清純,有了一絲少婦的嫵媚。 閉關兩個星期后,趙功成的案子大幕落下,正式對外公布結果,張金生仔細研究了法院判決,發現趙功成在南州的主要錯誤是收受下屬的購物卡,最大的一張五千塊,送禮最多的是一家國企的老總,三年一共送了他價值兩萬塊錢的購物卡和禮品。而導致他落馬的集資案實際上也沒有很硬的說服力,趙功成頂多一個用人不察的責任。 這是一起冤案,一群保守官僚為了既得利益,互相勾結,沆瀣一氣,硬是以莫須有的罪名把一個省會城市的市長給辦進去了。 這場史無前例的反腐風暴中,六個實權在握的區縣長和部門主官落馬,三個副市級干部被撤職、降職或勒令退居二線,風暴雖然漸漸遠去,帶給南州的震動和傷害卻是深遠的。 梁安就對張金生說:“干實事的進去了,因為一點小過錯,耍嘴皮子的卻還坐在臺上夸夸其談,這樣的城市沒有前途。”張金生勸他說:“這件事會給南州的經濟發展產生不利影響,但烏云畢竟不能遮蔽太陽的光輝,總會過去的。” 梁安苦笑一聲,就離開了南州。 結束閉關后,張金生約上張慶和鄺曉霞、王大成和杜萍、陳墨和伊然來一個歐美一周游。張慶現在做了好爸爸,不肯遠赴他鄉,陳墨和伊然正處于上升期也不肯赴約,王大成看他們都不去,他也臨時變卦。 張金生想自己一個人出去到底有些無聊,就給李可打電話問她什么時候能出來。 李可已經跟杭愛民離婚了,走的是訴訟離婚程序,她身上的累累傷疤將杭愛民釘在了恥辱柱上,這個轉業到地方失去了軍婚保護的家暴男被無情地踢開了。 不僅如此,在伊然的運作下,省建公司還把他派到南方的深山老林里去參加大會戰,據說是鍛煉年輕干部。 李可現在是自由身,所以張金生直接叫她過來,而且毫不避諱他們之間的親密。 李可說:“我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回去為你服務。” 張金生說:“你來吧,陪我出趟差。” 張金生環游世界一周后回到南州,人們發現離婚婦女李可容光泛發,近乎脫胎換骨了,雖然張金生沒有給她任何名分,但整個公司誰也不敢忽視她的存在,不過回到南州后的李可重新低調起來,她先是在北城cbd商業管理公司做會計,然后就轉崗到四金公司做財會。 沒有了婚姻的約束,她開始跟張金生同居,并擔任張金生的私人財務助理,為他提供私人財務服務。她低調行事,很快就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之外。 在趙功成帶給南州的震蕩漸漸散去之際,范國昌卻贏來了人生的一次大飛躍,他被增選為中共鳳安縣委常委,帶給他仕途飛躍的主要是橋頭工業園,這個工業園在工業立市的口號下被升格為省級開發區,管委會的一把手進縣委常委也就順理成章了。 橋頭鎮街區改造竣工典禮上,已經消失在公眾視野很久的張金生露面了,站在范國昌的身邊,所以他的圖像第二天就登在南州本地的報紙上,得知他平安無事的消息后,各路朋友紛紛打開賀電,祝賀他為南州的老城改造做出的新貢獻。 張金生現在也學會了打哈哈腔,哈哈腔是南州土話,帶點匪氣的官腔,跟你打哈哈腔時會讓你感到親切,感到你是自己人,但實際什么都不是,純粹是一種屁話加廢話的結合體。修煉成了這個殺手锏,能讓你見任何人都有話說,還說的像幾百年沒見的好兄弟一樣,它能讓你滔滔不絕地說上一個小時,也不會覺得沒詞,最主要的是這些話雖然完全不過腦子,卻又八面玲瓏,總是十分正確,讓任何人找不到破綻。 不僅學會了打哈哈腔,張金生還迷戀上了打高爾夫,他很早就辦過一張卡,但除了跟蘇小燕打過兩次后,他很少去,因為他不耐煩那種慢節奏的運動,現在他卻能體會到這種運動的獨特魅力,魅力不在本身,而在華麗形式包裝下的一種實惠。 張金生去打高爾夫就是奔著這層實惠去的。 在被檢察院拘禁的四天三夜里,沒有一個有實力的朋友想到去撈人,而能想到撈人的又沒有實力。關系網很重要,如果有幾個很鐵很有實力的朋友,或者他就不必受那幾天的苦了。引張金生進門的是蘇小燕,但張金生不想跟她走的太緊,因為人都是有門派的,走的太緊,容易跟蘇小燕的人走的近,其他方面的關系就走不近。 張金生此刻像個剛進城的毛頭小伙子,還看不清糾結在南州燈紅酒綠下的那一條若有似無的線,他要看清楚了以后再做定奪。 張金生打高爾夫的時候,也帶女友去,他的女友清一色青春靚麗,年齡在二十歲上下,多半都是在讀的大學生,這是張金生給自己上的一層保護色,他的年齡已經讓他引人注目,他可不想再在道德品質上做圣人。 但他從不讓李可拋頭露面,并非嫌棄李可的身份,而是對她的一種保護。 張金生約會的女孩子橫跨南州主要高校,約會時本著精神交流為主,身體交流為輔的原則,堅持打一槍換一個的方針,堅持你情我愿和不禍害良家的原則,尤其歡迎物質型美女主動投懷入抱,這種事就像集郵,當你一無所有時,你會興趣索然,而你一旦有了一定的基礎你擴張的欲望就難以遏制,它會蓬勃爆發,把你牽扯進一種慣性,讓你自己都感到害怕。 張金生的墮落成了很多人茶余飯后的話題,有人說是那四天三夜的暗無天日改變了他,有人說人性如此,年少多金,不濫情,不風流,不是有病就是傻逼。 那些張口就噴別人濫情的人要么膽小,要么自卑,要么窮,要么身體有毛病,要么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偽道學。 不過張金生很快被這種夜夜換新娘的好日子搞怕了,女孩子難惹,尤其是心思單純的女孩子更是麻煩,還有些人沾上了就甩不掉。 所以他對女性的追求很快就和南州的富人們處在同一個水平線上了,情愛對他忽然變成了一種奢侈品,女孩們那年輕美妙的身體才是他們終極的追求。 這種混沌美好的日子持續了相當一段時間,直到那個叫周雨菡的女孩子再次走進張金生的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