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8章四輪驅動時代
會議由南州學院后勤集團的一位副總擔當主持人,以彰顯公司的學院背景,隨后投資方和相關領導也做了發言,因為出席者中有好幾位市廳級領導,這件事又被媒體關注,不僅上了市級報紙,還上了市電視臺的晚新聞節目,其中一則新聞被作為這個省級開發區的選送稿報送省級媒體,不久之后在省臺的地方新聞匯編中播出。 張金生現在很重視媒體的作用,他指示鹿佩佩把所有相關新聞統統收集起來,制作成專題,印在宣傳冊上,放在網上,以擴大公司的影響。 新公司由南州學院后勤集團的一位副總兼任董事長,由金輝工貿法定代表人張金生任副董事長兼總經理,財務方面由后勤集團、金輝工貿各派一人。 張金生提名孫大東擔任負責生產的副總經理和總工程師,銷售總監則是由張金生此前在金夢成儲備的一名職業經理擔任。 學苑印刷廠接的第一單活是未來教育公司的相關資料印刷,因為是第一單,給了很大的優惠,且簽訂了一份長期合作的合同。 但僅僅靠未來教育公司那點活和南州學院的需求是無法填滿孫大東的胃口的。業務拓展方面張金生這個總經理當然要打頭陣,他跑了趟南州的圖書城,只用了一天時間就聯系到了五家大型民營書商,接下了足夠孫大東加班加點干一年的活。 當然這只是在原有的技術設備條件下,工廠的改造正在規劃中,但張金生并不急著去實現這一步,因為時機還不成熟。 當一切運營漸入正規之后,張金生便開始淡化自己總經理的身份,他沒有精力,也沒有興趣把自己局限在這一塊。一個叫劉海的人經他提名成為公司常務副總,替他坐鎮指揮。 這個劉海曾做過銀山機械廠的車間主任,銀山機械廠鼎盛時擁有四五千職工,一個車間就好幾百人,管理者百十號人,劉海還是能勝任的。 劉海和謝峰是連襟,是謝峰推薦給張金生的。 經過三個多月的辛勤努力張金生順利拿到了駕照,這不奇怪,奇怪的是凌瀟木這種馬路殺手也拿到了駕照,而且考試成績還在張金生之上,這讓張金生百思不得其解。 當初的承諾當然是一句玩笑,拿到駕照后張金生給自己“批發了”一輛黑色帕薩特,卻沒有兌現給凌瀟木和郭瀾瀾買車的承諾,不是買不起,而是不敢買,買了估計她們也不會要。不過請她們吃個飯唱個歌,還是應該的。 從此他們之間除了南州學院校友的關系外,又多了一層關系,同在軍地駕校學車,同一批拿到駕照。所謂社會就是各種各樣的人際關系組成的,同學校友無疑是一種優良的社會關系。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為了慶祝張金生買車,班里同學送了張金生一件鎮車之寶和四十三句祝福,張金生付出的是大開宴席,大宴賓客。 飯不能白吃,張金生借此機會把杜青梅夫婦、陳眉嘉、楊科長、盧志軒和一干能請的都請來了,學校能請的都請來了,公司同事也請了個遍。 會上,喝了點酒的凌瀟木又跑來鬧要張金生承諾當初許下的諾言給她買輛車,這次的理由很充分,金輝公司只有兩輛公務用車,一輛是蘇明輝專用,另一輛基本上被趙恒山占用,財務沒有車,出門辦事不方便不說也不安全,是個亟需領導解決的大問題。 凌瀟木甚至連申請報告都帶來了,上面有劉會計的簽名,劉會計一臉尷尬,報告是凌瀟木打的,名是她簽的,雖然她也希望財務能有輛車,但這樣公然逼迫領導花錢,是不是有點太那個了,凌瀟木身份特殊可以胡鬧一番,她不可以。 張金生被當眾逼住沒辦法,只好說:“買車可以,但凌瀟木你這技術我實在不能放心,我給你一個月時間,然后我來主持一場考試,你合格了,我就買,否則我買了那是害你,我不能干這種事。” 凌瀟木反駁道:“誰技術差,我們倆考試,誰的成績高?” 張金生道:“成績能說明什么,你的‘馬路女殺手’的綽號更能說明問題。” 凌瀟木辯不過他,就說:“行,一個月就一個月,但主持考試的不能是你,我信不過你,讓王大成來考試,我相信他。”凌瀟木沒心沒肺地挽起了王大成的胳膊,把個王大成搞的手足無措,杜萍恨的銀牙直咬小嘴唇。 張金生道:“好,那就一言為定。” 然后就聽到一聲輕飄飄的話傳來:“張總,那我呢,我們公司也缺車呀。” 這回是王美麗開始撒嬌,盧志軒道:“你搗什么亂呀,你會開車嗎?” 王美麗沒跟丈夫吵,而是很溫柔地說了句:“我明天就去學。” 王美麗學車尚有時日,凌瀟木卻一刻等不了一刻,第二天又來逼張金生簽字買車,張金生道:“出爾反爾怎么行,說好的一個月呢。”凌瀟木就扯出出納小李:“李姐會開車,而且開的很熟練。”小李推了推眼鏡,怯怯地說:“帶著現金跑銀行的確有些不方便。”張金生說:“你們回去打個報告請蘇總先批一下。”凌瀟木便道:“當當當,報告在此,蘇總、趙總、劉姐、李姐,我,現在就等張總你啦。” 張金生實在被她打敗了,但他還要做最后的掙扎,借故找不到筆,申請兩個月后再批,小李就默默地從口袋里掏了一支簽字筆出來。 張金生做了個深呼吸,在報告上簽了字,然后道:“小李你跟著采購一起去,本著皮實耐cao,省油易保養的原則,千萬記住這是公務用車,不是私家車。” 這一點凌瀟木絲毫不在乎,采購也好,小李也好,到時候還不是都得聽她的。 有車的第一個影響是活動半徑擴大,周五下午沒課,張金生開車去金環大廈的路上,忽然想到要回家去看看,就一打方向盤上了本市唯一一條高架橋,出了市區,穿過顛簸的郊區上了高速,然后一路風馳電掣回了老家。從柏油路縣道上下來,一里多鄉村土路讓張金生開了有十分鐘,他把車子停在家門外的巷口,就推門走進了自家的院子。 鄉村的秋日很寧靜,meimei張雅慧還沒回家,母親剛從田里回來準備做飯,但按照她的磨蹭,至少還需要一個小時才能見到炊煙。父親據說在東鄉修一座橋,很晚才能回來。 聽到門外有響動,張金生的母親朝門外看了一眼,看到一輛嶄新的黑色轎車。她不知道這輛車子是什么牌子,價值幾何,也不想去關心,因為她覺得這跟她沒什么關系,但這輛車停在巷口,她覺得應該提醒一下,因為不久之后會有牛羊從那經過,萬一把黑亮的車身弄臟了可就不贊了。 她剛走到大門口,就看見兒子張金生推開車門下來了,老母親嚇了一跳,問:“你怎么把你老舅的車開回來了?” 曹夢陽的桑塔納2000也是黑色的,車標也是這樣,所以認錯了不奇怪。 張金生道:“不是老舅的,我的,我剛買的,我拿到駕照啦。” 母親啊了一聲,走到這輛新車前,看了又看,伸手想摸一摸,又擔心弄壞了。 張金生用力地拍拍引擎蓋,說:“盡管摸,弄壞也是自家的。”張母說:“也是,自家的。我怕啥。”她先輕輕地摸了把,又學著張金生的樣子用力地拍了一下,然后咧嘴笑了。兒子有出息了,買這么好的車,她恨不得大喊幾聲,讓全村人都知道,都來見識見識。 但嘴上卻又說道:“剛拿駕照就買車,你傻么,不會先開公司的車嘛,油錢不是錢?”張金生道:“車是公司的,公司是我的,開來開去還不是開自己的,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公司的車油錢可以報賬,所以這車我回頭還是掛在公司名下。” 老母親為自己能為兒子獻一條妙計而高興,笑了笑又說:“你把車挪到打谷場那邊,這里馬上牛回來留神碰著。”又道:“不能去那邊,二丫家的虎蛋手沒輕沒重,留神再給你刮花嘍。”張金生笑道:“要不咱開豬圈里吧,擱哪都不放心。” 老母親腦子一時沒轉過來,正要說好,忽然等她轉過來后就罵道:“你開呀,有本事你從墻頭上翻過去。還得問問豬可愿意。” 張金生已經打開了后備箱,拿出兩盒包裝精美的茶葉和一盒營養品,這不是特意給父母買的,而是送人剩下的。 老娘卻不領情,說這東西華而不實,不如街上買的實惠。 張金生就把東西又放了回去,就問老娘錢夠不夠用,張母說:“農村人有什么夠不夠的,吃的有自己種的米,園里摘的菜,雞蛋和魚也是家里的。”張金生這次回來匆忙身上沒帶多少現金,就拿了五百塊錢說:“給雅慧做生活費吧,都初三了,怎么也不住校,還想不想上大學了。” 正說著張雅慧就回來了,先問母親:“門口車是誰的,真不像話,正好擋著門。”張金生道:“是你哥我的,你有意見嗎?”張雅慧哎呀一聲就跑了回去,把車好好欣賞了一番,回來的時候說:“這車還不錯,借我開兩天吧。”張金生道:“你會嗎?”張雅慧道:“怎么不會,我連手扶拖拉機都會開,我不信開不了,你把鑰匙給我。” 母親道:“啥,還要鑰匙,不用搖把嗎?” 張雅慧就哈哈大笑起來,笑的她娘一臉的懵懂。 張金生問張雅慧:“初三了你不住校,還打算考高中嗎?”張雅慧撅起嘴道:“我們那學校什么樣你又不是不知道,考也是湖濱中學,還不如不上呢。”張金生道:“你再胡說試試,你哥我也是湖濱中學考上的,湖濱中學怎么啦。”張雅慧道:“去年又全黑了,你不過是運氣好。” 豬因為餓在圈里叫,母親忙著弄豬食去了,張金生道:“本來我還打算明年花點錢送你上一中,現在看這錢可以省下來了,反正你也沒興趣上學。” 張雅慧立即眉花眼笑道:“真的假的,你真愿意花錢供我上一中?” 張金生道:“原來是有這想法,現在我又改變主意了,反正你也不想上了。” 張雅慧道:“這不一樣,你要是能花錢送我上一中,我現在就好好學習去。” 張金生道:“這傻孩子真是傻的愚不可及,你就是團爛泥,你哥我也要想辦法送你去一中,去給一中抹黑,誰讓當年一中不錄取我。” 張雅慧回屋收拾了兩樣東西,對正煮豬食的母親說:“媽,我回學校了。大學生,快送我一程。” 張金生跟母親打了聲招呼就開車出了門,穿村而過的是一條機耕路,不久前下的一場大雨把這條路搞的十分糟糕,坑坑洼洼不說,尖銳的泥土對輪胎傷害也很大,所以車子開的很慢,而且顛簸的厲害,張金生小心翼翼地扶著方向盤,不僅注意路況,更需要關注時刻橫穿馬路的小孩和貓狗雞鴨。 張雅慧說:“咱們村這路實在爛透了,四方郢的路原來也很爛,后來有個大老板回鄉,一看這狀況,唰地拍出十萬塊,就把路修好了。哥,要不你也……” 張金生說:“你當你哥是誰呢,哪有這么多錢,修橋補路是公家的事,這路集資了好幾回了,到現在也沒修。還要我掏錢,我的錢是大風刮來的嗎。” 張雅慧說:“不是,你把路修好了,以后回來不也方便點。你趕巧是今天回來,早兩天回來就別想進家門了,路爛的你根本進不來。” 張金生想:倒也是這么個事,不過修路畢竟不是小事,花點錢不算什么,就怕出了錢路卻修不成,更重要的是萬一因為這件事被各方好漢盯上可就不好了,今天來個求關注,明天來個求贊助,豈不要了親命了。 “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你哥我現在還很窮,做不來這些事,等以后發大財了再說吧。” 張雅慧撅起小嘴道:“有車了還叫窮。” 張金生道:“有車算什么,一年前我剛進城時也以為有輛車了不起,現在你看,我也有了,可我還是窮。” 說話時到了村外,路稍微好了點。 迎面走來一個老漢,扛著犁,牽著一頭水牛,見一輛錚亮的黑色轎車開過來,嚇得趕緊往路邊躲。張金生認識是生產隊長齊大章,就搖下車窗跟他打了個招呼,張雅慧也甜甜地喊了聲伯父好。齊大章驚奇地問:“金生,你們兄妹這是去哪?”張雅慧說:“我哥送我回學校。”齊大章接過張金生遞來的香煙,問:“這車是你買的?”張金生還沒回答,張雅慧就搶著說:“我哥剛買的。” 齊大章的臉上就有些尷尬,他兒子初中沒考上就出去打工了,在工地掙了點錢,回鄉蓋了小洋樓,娶了個漂亮的媳婦,成為十里八鄉令人羨慕的對象,生了個孫子什么都好,就是讀書不行,老頭因為這個對所有讀書好的孩子都有偏見,經常宣揚讀書無用論,想當初張金生沒考上大學時,他是百般瞧不上這孩子,在不同場合說張金生不懂事,這么大的孩子不知道出去打工掙錢。即便后來張金生考上大學,齊大章也常在人前背后詆毀他,說現在的大學生不包分配,畢業之后能不能找到工作都是問題,總之他就是不看好張金生。 現在,這輛車就像一個巴掌,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臉上。 車子走了,齊大章把攥在手里的香煙拿出來看看,忽然高興起來,叫道:“裝什么裝,這么大的老板就抽十塊錢的雙喜,呀,我呸。” 車子到中學時,天空只剩下一抹霞光,走讀的學生都已經回家,住校的學生三三兩兩的從野外歸來,準備回食堂打飯。鄉村中學就這點好,出了校園就是廣闊的農村,親近大自然特別容易。 張金生身上現金帶的不多,留了路上加油的錢,給了張雅慧一百塊錢,叮囑道:“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初中階段絕對禁制談戀愛,其他的沒有了,滾吧。” 張雅慧本來嫌他啰嗦,但看在一百塊錢的份上暫時原諒了他,為了表達自己的心中不滿本想摔一下車門,但看到這錚亮的門還是沒舍得。 目送meimei走遠,張金生給家里打了個電話,說晚上不回去了,他這次回來是一時興起,本來也沒什么事。母親不解地問他為什么,張金生說:“剛接到一個電話,晚上還要上課,院長親自上課,不敢不回去。” 車子到鄰近的果園鎮時,最后一抹霞光也消失不見,街上的燈光已經亮了起來。在三岔路口的候車臺還有幾個人,去南州還有最后一班車。 張金生只是隨意的一瞥,目光卻再難離開,他看到了一個熟人。 梅可盈背著雙肩包,提著一個塑料袋孤零零地站在那,不時焦急地看著手表。她長的白白凈凈,瘦瘦小小,嫻靜的像一株蘭草。 張金生把車停在她面前,放下車窗說:“梅可盈。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