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當頭棒喝
梅雨季節的一個星期六的早上,張金生去金環大廈上班時,前臺小吳給了他一盒包裝精美、印著“好合百年”的糖果。 張金生道:“搞得不錯嘛,有人肯接收你啦。” 小吳嬌嗔道:“張總你說什么吶,人家好歹也是美女一枚呢。” 張金生道:“那倒是,我們小吳根本就是金夢成的顏值擔當。” 小吳道:“別尋我開心了,是沈總訂婚,你會不知道。” 張金生朝沈嫣紅的公司看了一眼,訕笑道:“我還真不知道呢。” 沈嫣紅要訂婚了,自己竟然完全被蒙在鼓里,張金生覺得自己就是個大傻叉。小吳當然不相信張金生會不知道,只當他是跟自己逗悶,也就沒放在心上。她低頭接了個電話,再抬頭的時候張金生卻還站在那。 于是問:“張總,還有事嗎?” 張金生是失態了,沈嫣紅這樣一手夠狠的。 “沒有,不過你沒讓我走,我怎么敢走呢。” 小吳抿嘴笑了,說:“那您可以走了。” 張金生揮了下手就走了,他覺得自己的腳步有點虛飄。一個上午他都不知道怎么過的,無心看文件,也沒心思跟誰談話。臨近午休的時候,郭經理端著茶杯推門進來,問張金生:“沈總要訂婚了,我們送點什么?” 張金生道:“真快啊,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 張金生和沈嫣紅的事一直秘密進行,他自認以他的謹慎,沈嫣紅的小心,加上時間這么短,不會被人知道。 張金生算的沒錯,郭經理的確是不清楚兩個人之間的暗通款曲,但畢竟張金生和沈嫣紅的關系如此親密,他還是懷疑,如今聽到張金生說也沒有思想準備,倒是吃了一驚,察言觀色,張金生說這話是發自內心的,沒有騙他。便道:“算了,我不跟你商量了,你是她同伙,我是她同事,我得討個巧,少送點。” 送走郭經理,張金生心情糟透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下班,張金生給郭經理打電話說:“忙了一周,是不是請大伙一起聚聚?你來安排吧,我就不去了,昨天酒喝的太多,實在頂不住了。”掛斷電話,眼看著陳招娣去了郭經理辦公室,然后出來招呼大伙下班會餐,眾人就一哄而散 ,然后不論是陳招娣還是王大成,誰來勸,張金生都沒答應去。 最后張金生和郭經理一起下樓走到樓下大廳,張金生忽然一拍腦袋:“忘了,你先走,我約了李卓過來談點事。” 郭經理跟李卓不熟,自然不知道他的行蹤,就說:“那你忙,我先走。” 張金生當然不是等李卓,他是找機會去找沈嫣紅興師問罪的。 沈嫣紅似乎早就料到這一步,所以也早早就把人都打發了。 眼看張金生摔門進來,雙眼冒火,便笑道:“你是來向我道喜的嗎?” 張金生卻早已掄圓了給了她一個嘴巴,這一巴掌打的很重,沈嫣紅的嘴角甚至流了血,然而她還沒有回過勁來,就被張金生抱住了,張金生貪戀地啃噬她的嘴唇,她的面頰,脖頸,胸,然后把她的辦公室做了刑場,動用各種手段折磨她,報復她。 沈嫣紅卻像根木頭一樣任他欺凌,她的心其實也是活的,張金生越是折磨她,她反而越是高興,最后她也撕破偽裝,像一匹發狂的母老虎一樣展開反撲。 很長時間以后,兩個人都精疲力竭了,沈嫣紅的辦公室里一片狼藉。 張金生疲憊地躺在沙發上,他的后背、胸口、胳膊上被沈嫣紅抓了好幾道血口子,有些還流著血,但他渾然不顧,他現在不僅神經遲鈍,身體也是遲鈍的。 沈嫣紅依偎在張金生的胸前,說:“我不能那么自私,那樣對你不公平,你應該有更好的人去愛你,忘了我吧。” 張金生道:“你竟然在吃她的醋,你這個婊子。” 沈嫣紅道:“我是個婊子,我一聽到你找凌瀟木冒充你女朋友,我就做了婊子。算是我對不起你。” 張金生掐著她的脖子,惡狠狠的說:“你就是對不起我,當初你為什么要勾引我?” 他的手很用力,沈嫣紅呼吸急促,面頰通紅,但眸中卻透著興奮的光芒。 張金生累了,他丟開了手,又開始抓撓自己的頭發,他剛才撒謊了,不是沈嫣紅在勾引他,而是他們在互相勾引。 這是一個危險的游戲,他明明知道后果,卻不肯面對,反而卑劣地將責任加諸于對方。他卑劣的心一旦被自己看穿,就痛苦的渾身發抖。 沈嫣紅的手溫柔地撫摸著他:“當初我以為我會愛你,但我錯了,我愛的是你身上的浮華,我愛你是因為你能給我想要的,虛榮、野心和成功,我其實并不是愛你本身。” 張金生知道她在安慰自己,心中愈發痛苦,他緊緊地抱住了這個女人。 沈嫣紅就坐在那,像一尊泥塑,像一個慈愛的女神,放任這個男人最后的折騰。 直到他一潰千里。 夜已深,中央空調定時關閉,張金生感到了冷,徹骨冰寒。 他離開她的身體,開始穿衣。 “你一點也不愛他,為什么要嫁給他?為什么?” 沈嫣紅道:“因為他愛我,這就足夠了,女人終歸是女人,剝去外衣之后,都是一樣的脆弱,不是嗎?” 他撿起丟在地上的衣裳丟給沈嫣紅,就走了出去。 身后卻飄來沈嫣紅的聲音:“訂婚儀式就定在下周,你一定要來。” 張金生失魂落魄地走出金環大廈,舉目環顧,四周車水馬龍,流光溢彩。有一段時間他很沖動地想站到車流中去,跟老天爺對賭一回。 這一晚,他步行回到學校,喝的爛醉,然后就坐在女生宿舍的樓下花壇里,給凌瀟木打電話,凌瀟木疾言厲色地吼道:“你看看幾點了,還要不要人睡覺了。” 張金生說:“我就想跟你睡覺。” 三分鐘后,凌瀟木怒氣沖沖來到花壇,卻只看到爛醉如泥的張金生。 第二天中午,張金生在食堂門口等到凌瀟木,跟著她去打飯,然后坐在她的對面。 他的額頭上貼著一張創口貼,創口貼是凌瀟木的,但傷口跟她無關。 張金生宿醉剛醒,沒有食欲,隨便吃了兩口就不吃了,起身去打了兩碗湯,又去要了兩杯可樂。 然后就坐在那發呆,凌瀟木吃了飯,喝了湯,又開始喝可樂,然后打了個嗝,對張金生說:“好了嘛,就幫你最后一回,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凌瀟木答應再次冒充張金生的女朋友,去給他掙回面子,這女孩心地善良,心思單純,哄起來很容易,但想騙過自己卻不容易的很。張金生本以為過了那一晚他已經能放下一切,但當沈嫣紅的訂婚禮一天天臨近,他還是變的緊張、局促、暴躁、易怒,甚至連續失眠。 沈嫣紅的訂婚禮定在周日,地點是泰興公司旗下的南州酒店,這是一家地方老牌酒店,歷史悠久,設施雖然略有些陳舊,但勝在環境一流。 頭天晚上下班前,沈嫣紅特地來到金夢成公司,向所有人一一打招呼、遞請柬,張金生那時候恰巧在接電話,接過請柬時只是朝沈嫣紅笑了笑。 他拿著請柬回到學校,假傳圣旨,代沈嫣紅邀請了全寢室的人都過去熱鬧熱鬧。所以星期天一大早,整個寢室就行動起來。眾人還沒準備妥當,凌瀟木就趕了過來,她是321寢室的常客,所有人對她都不陌生,聽到走廊上響起她很有特點的腳步聲,龐豆宇就迎了出去,然后一路護送著走到門前,還賤兮兮地喊了句:“公主嫁到。” 凌瀟木打扮的很青春時尚,衣著非但十分得體,甚至還專門做了頭發,用康暮江的話說就是張金生這小子真是走了狗屎運,連找個假女朋友也這么漂亮。 但張金生卻對凌瀟木的這身裝束不滿意,橫挑鼻子豎挑眼,說:“這又不是同學聚會,你穿這樣。”這樣當面說凌瀟木,連旁觀者都覺得看不過去了,眾人紛紛指責張金生過了,龐豆宇還特意提醒他凌瀟木現在是友情助陣,人家還不是你的女朋友。 凌瀟木也不高興,不過她是個識大體顧大局的人,雖然撅起了小嘴,卻沒有拂袖而去,只是小聲地為自己辯護。 那一刻張金生有些心疼,自己跟沈嫣紅的過節,犯得著把她牽連進來嗎?自己如今不僅拿她當武器去報復別人,還這樣當眾羞辱她。 張金生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個耳光,然后一把拉住凌瀟木的手說:“你跟我來。” 樓下王大成開著一輛多排座商務車在等候,見張金生拉著凌瀟木兩個人來,就問:“他們不去啦?”張金生說:“別廢話,去香港街。” 香港街又叫女人街,是南州很有特色的女性服裝一條街。 張金生拉著凌瀟木進了一家高檔服裝店,對店員說:“這是我女朋友,我要帶她去參加同事的訂婚禮,請你們以最快的時間把她打扮起來。” 十五分鐘后,凌瀟木穿著一新、畫著濃妝上了面包車。這功夫王大成已經回去把康暮江等人接了過來,眾人再看凌瀟木不覺哇地一聲,一個個鼓掌大喊仙女下凡。 這二十分鐘,凌瀟木被張金生拽著,被店員圍著,腦子里一片空白,直到她從鏡子里看到自己的美艷姿容才知道自己沒有做夢,張金生這家伙不知道發什么神經。 難道他竟然暗戀自己,想借機討好自己?天吶,這太可怕了! 不過凌瀟木的勇氣馬上就恢復了,跟張金生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家伙看著就是一臉jian詐,實際更是滿肚子壞水,不是沒欺負過她,但哪次不是打的他一敗涂地,逼著他哭著,喊著向自己認錯?敢欺負青藤社的女老大,那真是他錯打了盤算,真要是這樣的話,看來明天得多準備一些創可貼了。 曹夢陽夫婦、郭經理夫婦、盧志軒、王美麗夫婦、李卓、余莉莉還有十七樓兩個公司的全體員工都已經先一步趕到,沈嫣紅的父母也從外地趕過來,但因時間倉促,親戚來的并不多,這些人都算是沈嫣紅的親友團,也算得上是兵強馬壯。 沈嫣紅難得以裙裝示人,頭發盤起結成一個髻,雪白干凈的脖頸上帶著一條鉑金項鏈,纖纖玉指上則戴著一個碩大的鉆戒。美麗、優雅,加上她女強人的背景,一出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立即被冠以“女神”之名。 何承貴一身考究的西裝,頭發很亮很順,他努力地挺直胸膛,但氣質上終究差了一點。與沈嫣紅在一起黯然失色。 訂婚儀式是請婚慶公司cao辦的,循規蹈矩,平鋪直敘,沒有驚喜,勝在莊重。 隆重的儀式過后,就是宴會。 沈嫣紅和何承貴挨桌子敬酒,到了張金生這一桌,沈嫣紅先看了眼凌瀟木,吃了一驚,然后就和凌瀟木擁抱,開玩笑說:“不許你這樣搶我的風頭。” 準新娘今天璀璨奪目,但凌瀟木也毫不遜色,女神的光輝在這里被人平分了一半。 凌瀟木則真誠地夸贊說:“今天的沈總才是真正的女人,真是沒想到你會這么漂亮,能娶到你真是福氣。” 張金生一直表現的都不是很活躍,但也不僵硬,他努力維持著職業的微笑,甚至還當眾跟何承貴開起了玩笑,惹的大家哈哈大笑。 何承貴古板且不善言辭,一時竟有些尷尬。 沈嫣紅就很小女人地挽住何承貴的胳膊嬌嗔著說不準欺負她的夫君,曹夢陽就拿夫君一詞打趣,葷素段子齊上,說的眾人哈哈大笑。郭經理則把頭直搖,感慨說愛情的魔力實在太大一下子就把女強人變成了小女人,王美麗則說是何承貴魅力大,不然怎么能把十七樓的女魔頭降住呢。 沈嫣紅道:“我要是女魔頭,你就是大魔頭,整個十七樓只有你敢隨意進出我的巢xue,你就不怕我吃了你?” 王美麗說:“要這樣說,十七樓也不止我一個大魔頭,除了我還有人敢進你巢xue吧。” 眾人的目光不覺就落在了張金生的身上,張金生面無表情道:“我跟沈總的關系豈是一般人能比的。” 王美麗說:“何總也要除外?” 這個玩笑開的有點過,但很有趣,眾人等著看張金生怎么破解。 張金生道:“大約一年前,我也是一只天真無邪、快快樂樂的小妖,掙點小錢,喝點小酒,泡泡小妞,日子過的舒心、自在、快樂、無憂無愁,可天有不測風云,忽然有一天一個大魔頭走過來跟我說‘我們一起修煉吧,如果成功,我們都可以當神仙。’我一時心軟,相信了她,然后這個世上就少了一個無憂無慮、天真爛漫的小妖,多了一個被大魔頭折磨的遍體鱗傷、滿腹怨氣的老妖,而至為可氣的是這個大魔頭拉我下水之后,竟然自己洗腳上岸,跑去跟一個神仙結婚去了。你這讓我去哪說理去。” 眾人于是轟然大笑,何承貴因為當了神仙,所以很高興,他對張金生說:“我們仙界都是寬容大度的,大魔頭很快就會回去跟你一起修煉。” 眾人盛贊何神仙寬容詼諧時,盧志軒悄悄問王美麗:“金生不會跟她有什么事吧。”王美麗瞪了丈夫一眼:“沒事我會亂說。”盧志軒把張金生剛才說的那番話細細品咂一番,倒吸了一口涼氣,扯了把媳婦:“你既然知道就別說了,會讓金生下不來臺。”王美麗道:“你別管,我這是在幫他,不好好敲打敲打他,只會讓他越陷越深。”盧志軒搖了搖頭,輕輕地嘆了一聲。 神仙和女神走后,凌瀟木拉了一下張金生:“陪我去趟洗手間。” 他們是手拉手去的,是凌瀟木主動拉的張金生,但到了洗手間門口,凌瀟木卻甩開張金生的手,踮起腳尖在他耳邊大聲說道:“張金生,你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女人的直覺是敏銳的,張金生和沈嫣紅之間的瓜葛,還是被凌瀟木感覺到了。既然被人罵作混蛋,他就真的像個混蛋一樣無所謂地哼了一聲,然后靠著墻抽煙。 這時候,何承貴在兩個人的陪同下來到廁所,他酒量不濟,要來這緩沖一下,張金生遞了一支煙給他,何承貴抽了兩口扶著張金生的肩說:“我不管你們以前有過什么,但請你記住,她以后是我的女人。” 他的目光冷靜深邃,像是換了一個人,然后他丟了香煙,沖進廁所嘔吐去了。 張金生像被人當眾剝了臉皮,簡直無地自容了。 凌瀟木出來了,重整了妝容,容光煥發,像個仙女。張金生討好地說:“其實你才是個女神。”凌瀟木道:“羞不羞,自以為聰明,把別人都當成傻子。”張金生道:“我是傻,傻的不可理喻。我該怎么辦?”凌瀟木道:“這得看你自己。”前面就是大庭,廣眾面前,凌瀟木又恢復了小鳥依人,她牽著張金生的手,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 婚宴結束后,郭經理指揮本部人馬撤離,張金生護送凌瀟木回家。一路上兩個人各自看向一邊的窗戶外,一句交流都沒有,到了200所宿舍門口,凌瀟木打開出租車門丟下張金生就走了。 出租車老板向張金生支招說:“趕緊追啊,女孩子你不哄,難道等著她來哄你。” 張金生關了車門,笑著說:“不必了,走吧。” 他在一個不知名的地方下了車,一個下午都在漫無目的地瞎走,直到華燈初上才打車回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