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母聽說了這等事，自然是義不容辭，當(dāng)即應(yīng)了平兒。

    柳眉在旁就問：“平j(luò)iejie，府里如今好多閑話，那璉二爺如何就沒了呢？”

    平兒聽見，眉頭皺起，低聲問：“眉兒，府里都是什么閑話說二爺?shù)模俊?/br>
    柳母聽了也趕緊回頭來嗔柳眉，“小孩子不懂事兒就別亂說話。”

    柳眉聽母親都給自己定了性，說是小孩子不懂事了，就干脆開口只說孩子氣的話，“他們都說秋桐不好，說是秋桐勾著璉二爺。娘，勾著璉二爺是在做什么呀？”

    賈璉的死因成迷，賈府里傳什么的都有，甚至有被說成是馬上風(fēng)的，種種不堪，無法盡述。

    卻沒想到，平兒聽了這話，竟然有松了一口氣的樣子，沒有否認(rèn)。

    這種事，越是說得隱晦，遮遮掩掩的，旁人越是容易信以為真。

    只聽平兒嘆了一口氣，從袖子中掏出帕子去抹眼，說：“大老爺大太太也是，恨煞了秋桐那蹄子，大老爺正在后悔，說若當(dāng)初沒把這丫頭給二爺就好了……”

    “其實(shí)要我說啊，”平兒卻說了大實(shí)話，“若不是秋桐，就算是換了別個，也一樣……”

    這話說出來，柳母也是黯然——畢竟她也是見識過賈璉之渣的，知道這男人從來都沒有長情，對世間任何女子都是一樣。

    因賈璉死得不光彩，或是說不明不白，賈府辦起喪事來并沒有大事鋪張。但饒是如此，府里上上下下人等也忙得腳不沾地。

    柳眉被張材家的借了去，在榮府長房院子里幫忙跑腿，便又聽了不少關(guān)于賈璉之死的閑言碎語。最刺心的一幕則是大老爺賈赦跑去停靈的院子里當(dāng)面指責(zé)鳳姐，怪她沒有能夠拴住賈璉的心，眼看著他見一個，愛一個，在女色上頭不加節(jié)制，以致有今日這般滔天的禍?zhǔn)隆?/br>
    鳳姐是未亡人，她形容枯槁，瘦得幾乎有些脫形。此刻她正與披麻戴孝的巧姐葫哥兒一道，跪在賈璉靈前，聽著賈赦從頭至尾罵完，一點(diǎn)反應(yīng)也無，一個字也不說，整個人似乎是木的。

    旁邊聽著的平兒卻忍不住，借著在靈前的機(jī)會，高聲哭道：“二爺，二爺……您在天有靈，便出來替奶奶分說分說。以前處處只說我們奶奶嫉妒不容人，天天教導(dǎo)我們奶奶要大度要體諒；奶奶點(diǎn)了頭納了人進(jìn)院子，又不許奶奶拘束著二爺……如今二爺您不在了，拋了一家子孤兒寡婦在世上，卻還要怪奶奶不拉著不勸著……二爺您倒是說說看，您到底要奶奶怎樣，到底要她怎樣？……”

    平兒說完，當(dāng)即在賈璉靈前放聲痛哭。

    柳眉在遠(yuǎn)處聽了平兒這樣的哭聲，見她這樣不管不顧地直斥賈赦賈璉之非，心中也忍不住惻然。

    這世道就是這樣，無論男人出了什么亂子，萬事都可以怪在女人頭上。

    直到這時候，鳳姐才眼珠稍動，顯示她還是個活人。

    她緩緩地吁出一口氣，指著旁邊一個仆婦森然道：“平兒傷心過頭，魔怔了……你先將她拉下去，眼下還未到哭靈的時候。”

    旁邊那婦人嚇了一跳，連忙拉著平兒下去，還幫著遮掩，“是呀是呀，平姑娘是傷心得過了頭了。姑娘先下去緩一緩。”

    賈赦原先聽了平兒所說的那些，早已氣得渾身亂戰(zhàn)，怕是張口就想將平兒打發(fā)了。鳳姐一開口，賈赦才想起，這平兒原本是鳳姐的私人，他一個做公公的，卻也不好處置，當(dāng)下只得將一口氣忍了回去。

    旁邊邢夫人則冷笑著對賈赦說：“璉兒乍一沒了，老爺傷心之余，與那些丫頭們玩鬧也該稍節(jié)制些！”

    說著轉(zhuǎn)身就走，將賈赦晾在當(dāng)?shù)亍?/br>
    賈赦氣得吹胡子瞪眼睛了一番，卻也沒法子。

    柳眉在一旁暗暗看著，她只覺這靈堂里少了一人——龍二姐不知去哪里了。她算是賈璉正兒八經(jīng)抬進(jìn)門的二房，此時應(yīng)該也在靈堂上才是。

    不止她一人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diǎn)，賈府下人，也多有議論的。

    “自打夜里出事，這位二房奶奶，就一直沒露過面，你們說，這是咋回事兒？”

    “那位二房奶奶，要守，定是守不住的。她勝在無兒無女，若是能放出去，怕還是能有份出路吧！”

    “出路？你這是在開玩笑吧！我倒是聽說，這位二房奶奶上回小月傷了身子，以后就是個不能生的。她若出去，哪里還有人肯要？”

    “話也不能這么說？這二房奶奶畢竟年輕，相貌又俊俏。你想想，人都說娶妻娶賢，娶妾娶貌，就憑一張臉，占了爺兒們寵愛的多了去，焉知這二房奶奶在別處沒的出路？”

    “是是是……你說得對，這二房奶奶是有出路，我怕只怕啊，這二房奶奶的出路，不在府外頭，而在咱們府里的爺兒們身上頭。”

    “……”

    也不知是誰，分析得這么犀利，搞得在場的圍觀群眾沒有一個能接得上話。大家都默默地轉(zhuǎn)身，各忙各的去。

    正在這時，后院一間耳房里響起尖叫聲：“這可了不得了——”

    “秋桐吊死了。”

    賈赦聽說，不在意地?fù)u了搖手，說：“秋桐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

    “本來想將她打一頓發(fā)賣的，既是自己吊死了，就送化人場吧！”

    邢夫人聽了勸道：“畢竟是吊死的，有那些痕跡在，傳出去不好聽。老爺，這丫頭也算是侍候過璉兒一場，便賞她一口薄皮棺材葬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