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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姨媽這會兒又回想起來柳母的手藝好了,特地向王夫人開口,借了柳母去薛家幫了幾天忙,烹制席面。 柳眉還曾暗暗納悶兒,怎么寶釵不干脆讓且停居的解小川出面主理這薛家的娶親宴。后來想了半天終于想通,醒悟過來:這“且停居”恐怕就不是薛家的產業,而是寶釵的私產。寶釵自然不想讓她的產業在兄長的婚事上出彩,也是防將來有人惦記。 數日之后,柳母從薛家回來交差。回到小廚房之后,柳母偷偷告訴柳眉,“瞅著薛家大奶奶的那個樣子,薛家的日子,實在不像是能好生過下去的。” 柳眉趕緊抓了一把瓜子來聽自己娘說八卦。 柳母細說薛家的情形,柳眉這才知道,薛家的情形,與自己猜測得大致相仿:那文家小姐頗有才學,心高氣傲,見自己嫁與薛蟠這樣一灘扶不上墻的爛泥,心中自是不忿,卻也無法后悔了。 可偏這文家小姐又是個在商賈大戶里長大的,對錢帛財物之事極為留心,新婚三日之內,已經哄得薛蟠將薛家各處產業、賬冊、家中內務都捏在自己手中,而且對薛家特地留給寶釵的嫁妝產業已開始有了微詞。 另外,文家小姐對薛蟠房里有香菱這樣一個侍候了多年的美妾十分不滿,聽說香菱竟然還認得字,甚至還會作詩,自然心生嫉妒。言語之間,對香菱就十分犀利,甚至連教過香菱作詩的黛玉,也一道被這文家小姐懟上了幾句。 柳眉:這樣也行?……黛玉竟然躺槍,好心疼。 只不過薛家以后最郁悶的定然是寶釵本人——她綢繆了好久,睜大眼睛看了又看,最后為寡母憨兄挑進門的,竟是這么個人。可偏又是她薛家自己的決定,怪不了旁人。 柳母從薛家回到賈府之后,上頭也一直不發話讓她去大廚房幫忙。所以柳家母女兩個一直窩在園子小廚房里,樂得清靜。 她們晚間歇宿的地方,就在小廚房灶間的隔壁兩間屋子里,距離大觀園邊上的角門很近。那角門出去不遠,便是賈璉鳳姐的院子。 一天夜里,柳眉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聽見一聲慘叫,從夢中驚醒,連忙披衣坐起。 她再側耳細聽,便聽外頭又沒有動靜了。 于是柳眉很懷疑自己是不是只是做了個噩夢。 卻聽柳母悉悉索索地起來,過來敲柳眉的房門:“眉兒,你聽見了么?” 柳眉趕緊點上燈,出來正見柳母已經將衣衫穿得周正,手中提著一盞燈籠,像是準備出園子一探究竟的樣子。 柳眉叫了一聲:“娘!” 柳母卻說:“是璉二|奶奶的院子。昔年她提攜我們母女有恩,如今這樣……娘實在是放心不下。” 柳眉知道母親一直感念著鳳姐當初將她從梨香院提上來的恩德,知道若沒有當初鳳姐的那個決定,她們一家,如今也不會是這樣。她知道勸不住自己娘,當下趕緊手一伸,套進外袍的袖籠,點頭道:“娘,我陪你一起去。” 于是母女兩人一起,來到大觀園的角門。 大觀園角門早關了,但是看門的那個婆子也被適才那一聲嚇醒了,見柳眉母女出來,白著一張臉,說:“你們出去看看也好……聽著像是……璉二爺那位二房奶奶……唉!” 柳眉聽說是龍二姐,趕緊壓低了聲音問:“說,今兒什么人來看過這位奶奶么?” 婆子點頭,說:“前兩日那位二房龍二奶奶就鬧著說癸水一直沒來,怕是有喜。白日里就有個大夫進來看了看,但是沒聽璉二爺院子里傳喜訊出來,可見又不是喜……” 柳眉咋舌,拉拉柳母的衣袖,示意這怕是那位二房奶奶的事兒,與鳳姐無關。 柳母猶豫了片刻,大約也曉得這恐怕是鳳姐院子里的內宅陰私,是她這等小人物不欲沾惹的。 正在這猶豫的片刻,角門對面,巷子的另一頭,鳳姐院子的院門“豁拉”一聲又開了。 柳眉母女見是平兒帶著一個婆子,從院門那邊露了個頭。 遠遠地兩下里打了個照面,平兒見是柳家母女,遠遠地擺了擺手,示意無事。 柳眉當即會意,將母親衣袖一扯,兩人一起縮回角門,柳眉便對角門上的婆子說:“眼下好像已經動靜都沒有了。娘,”她轉頭望著柳母,“怪冷的,咱們還是回去吧!” 柳母哪有不明白的,當下就調轉了身,順手帶上角門,說:“是呀,眉兒你明兒早上起來還要忙大奶奶蘭哥兒他們的早飯,早些睡吧!” 婆子不明就里,但見角門已關,也樂得將那院門上了鎖,自己回去睡覺。 第二天起來,那園中的流言就已經成了不可收拾之勢——龍二姐小月了,據說是掉了個已經成形的男胎。府里都傳賈璉氣得直跳腳,要將昨兒給二姐診病開放的大夫抓起來送官。然而今天早上去尋那大夫,卻發現人已經連夜卷包逃了。 賈府仆下傳說此事,都在慶幸賈璉鳳姐膝下好歹有著葫哥兒這名嫡子,“否則璉二爺那兩口子還不知急成什么樣子!” 又說鳳姐一人躲在第二進院子里的時間太長了,任憑前頭院子里兩名妾室鬧得烏煙瘴氣的,如今竟然動到了子嗣。“都已經鬧出了這檔子事兒了,璉二|奶奶總該出來管管了吧!” 柳眉卻暗暗覺得,這事情,未必見得就與鳳姐毫無關系,否則昨兒夜里她們就不會見到平兒帶人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