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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炸物的做法連東瀛使者也不曾見過,一嘗之下,驚嘆不已,竟連自家呈上的炸蝦也全給忘了。 其實柳眉這是誤打誤撞,用后世日料里炸制“天婦羅”的手法做這等炸物,而在這個世界里,“天婦羅”的做法尚未傳至東瀛,東瀛群眾迄今為止還不會。 這等于柳眉用后世日料的手法,壓過了眼前這撥制作日料的人——這也是她所始料未及的了。 東瀛使者嘗過了雙方呈上的漬物與炸物,心里大叫僥幸,心想,幸虧當初規則里就明說了,這漬物與炸物,只是佐酒小食,不算在那河豚料理的正式比拼里。 只聽旁邊圣人聽了宮中內侍的回報,驚問道:“什么?這里竟沒有一樣是世清制的,烹制的人只是那個……那個小子?” 宮中內侍點頭應了,圣人似乎舒坦了一些,眉心微微展開,可是再想想,卻又再度郁悶起來。 少時,后面珠簾里傳出謝恩的聲音:“臣妾,敬謝皇上賜下佳肴?!?/br> 顯是那位賢德妃也有口福了——東瀛使者暗自心想。 這佐酒的小食是個開胃菜,不過這開胃菜的環節,極容易吊起食客的胃口。 紫宸殿上便是如此。人人都見中華菜式得到好評,都是精神振奮,只等著正式的比試開始。 隨即便是一聲鑼響,有內侍在底下大聲稟報:“雙方呈上第一道河豚料理。” 接著,便見世清與鬼見率先上殿,柳眉與東瀛王子各自亦步亦趨地跟在兩人身后。他們身邊,都有內侍小心翼翼地捧著碩大的瓷盤,一式兩份,緩緩上殿—— “都是魚膾!” “竟然都做了魚膾!” 待紫宸殿上眾人看清楚盛在盤中的物事,便都不由自主地發出驚嘆。 世清與鬼見,果然不約而同地做了一道魚膾。 世清身邊的兩只瓷盤里,魚膾擺成葵花形,每一片魚膾都如葵花的一朵花瓣,層層往外盛放。 而鬼見所片出來的那兩盤,魚膾則擺成了仙鶴的形狀,有趣的是,那鶴嘴里似乎還叼著兩朵怒放的牡丹——那正是鬼見用白蘿卜削出來的雕花,卻惟妙惟肖,幾可以假亂真。 到了殿上,世清與鬼見各自立定,都是從袖中取出筷子,各自從盤中挾了魚片,送入口中,咀嚼下咽。 這是烹制河豚的規矩——烹飪之人,要先于所有的食客品嘗。若是這河豚菜里有余毒未盡,先倒下的便會是做這道菜的廚師本人。 世清與鬼見各自品嘗完畢,沖上首一躬,示意無礙。 “兩位,且都說說你們各自的菜式吧!”圣人在上首發話了。 世清往后退了半步,朝鬼見一伸手,示意讓他先說。 鬼見禮數甚是周全,見世清如此,趕緊向世清鄭重拱手相謝,然后開口道:“小民制的這是——金齏玉質膾”。 說著,他轉身,接過一只甜白瓷雙獅頭梅花罐,沖上頭一捧,道:“這是金齏,又叫做八和齏①?!?/br> 這鬼見生就一副愁眉苦臉的相貌,可是他說出來的話,卻教滿座的人吃驚不已。 “金齏玉膾”,乃是古法,史上隋煬帝曾經開口盛贊,稱這種魚膾乃是“東南佳味”。而“八和齏”的做法,更是只在古書中得窺其名,現今無人知其配方。 難道,這方子,竟然在東瀛重現? 就連圣人也生出了興致,甚至探身望了望鬼見奉上的魚膾與齏,然后轉頭看看世清,沉聲喚道:“世清,你今日呈上的,又是什么?” 世清見圣人發問,只搖頭不說話。 圣人是素知他輕易不大開口,可旁人卻覺得世清怕是見到了鬼見所制的“金齏玉質膾”,心里存了怯意,所以也不愿多開口解釋。 “世清,今日你呈上的魚膾,蘸醬佐料又是什么?”圣上有些不悅,再度開口發問。 世清這時才開口:“是尋常小磨麻油,加上熬制過的清醬。” 他口中的“清醬”,就是指的是醬油。 此話一出,登時有不少人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圣人也不免嘆了口氣——他知這東瀛人乃是有備而來,只沒想到,這鬼見,竟然是實力如此強勁的一個對手。 少時試吃的內侍嘗過雙方的魚膾,將盤子遞到了圣人與東瀛使者面前。 圣人顯是對那“金齏玉質膾”更有興趣,挾了一片魚膾起來,只見那魚膾盛在盤中的時候,疊在一起,有如白玉一般,一旦提起便又能見其輕薄無比,如蟬翼一般。 圣人再看看那“八和齏”,色做金黃,遂嘆道:“果然,果然是金齏玉膾啊!” 他用一片魚膾蘸了八和齏,送入口中,細細辨認,“鹽、醬、蒜、姜、粟米、粳米……柑橘……還有一味是什么?朕實在是辨不出來了?!?/br> 鬼見佩服之余,愁眉苦臉地跪下去道:“啟稟中華皇帝陛下,還有一味是事先腌過的鹽梅?!?/br> 柳眉縮在世清身后,忍不住也悄悄地吐舌——心想這皇帝一家子,難不成從上到下都是會吃的。世清這樣也就罷了,皇帝本人竟然也如此。而皇帝能將蔥姜蒜吃出來倒也算了,連粟米與粳米混在一起的口感都能區分得出來。 她壞壞地想:這真是吃貨的一家啊! 坐在圣上一旁的東瀛使者,此刻連食河豚的恐懼也盡數忘了,吃得眉花眼笑,大聲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