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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時眾人用過糕點。柳眉低眉順眼地將諸般食盒盛器往下收。紫鵑雪雁一起上來幫她。 另有一人插了手,笑道:“柳眉姑娘做的好點心,也容我插手幫一幫忙!” 柳眉皺皺眉,正見到司棋笑嘻嘻地湊上來。 紫鵑便贊道:“司棋,難得你與柳眉感情好!” 柳眉在心底呵呵了——誰與司棋感情好? 司棋卻故意伸出手,勾住柳眉的手臂,笑著向紫鵑說:“紫鵑你在這里忙,我送柳眉出去便是。” 說著,她順手將柳眉手中的食盒一提,輕輕巧巧地就提溜出了瀟湘館的花廳。 “你想做什么?”柳眉被司棋這么勾肩搭背地擁了出去,極其不舒服。 只聽司棋低聲問:“聽說……你常給瀟湘館這頭做吃食點心?” 柳眉不答,只留神靜聽,看這司棋到底是什么意思。 “還聽說,你既一直住在怡紅院里,你們母女兩個,自然胳膊肘朝里彎,什么好的都先盡著怡紅院。”司棋又在柳眉耳邊補了一句。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柳眉有些警惕起來,什么叫她們母女兩個,什么都盡著怡紅院? “我什么意思?”司棋的表情,說明她心底也明顯在“呵呵”,“我們這些住其他院子的,在這園子里的小廚房起來之后,可從來沒見著過什么好處!說吧,是不是你們拿了別處的份例,來貼補瀟湘館和怡紅院了?” 司棋這么一逼問,柳眉登時就明白了。 當初王熙鳳建起這小廚房,就帶有些私心,未必真的就是為了園中各位姑娘的福祉著想。小廚房起來之后,柳眉自己常住怡紅院,又與瀟湘館親厚。這些在她自己看來沒什么,可落在旁人眼里,卻覺不公。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連寶釵都偶有酸話,又怎阻得住司棋這樣的,以小人之心度她柳眉之腹,認為她們母女沒有一碗水端平,暗地里克扣食材呢? “我實話與你說吧!當初老太太特意發過話,讓我做些食補的菜式,幫著調理林姑娘的身子。你瞅鴛鴦jiejie每月過來尋我,就是為這個了。”柳眉一本正經地解釋瀟湘館的事兒——其實鴛鴦每月過來,是給她賈母賞的那個額外的份子。 “可是林姑娘明理,從來不肯麻煩人。所有材料,都是瀟湘館自己出的,甚至人工都是靠得紫鵑jiejie她們自己,我不過偶爾過來搭把手而已。” 柳眉這可真沒夸張。 就說那米油,自從教會了雪雁,她就再沒有親自動手給黛玉熬過,都是雪雁一大早起來扇的風爐子。至于那些上等燕窩、雪花洋糖,也都是王夫人、鳳姐等人贈的。而玉帶糕這樣的糕點,她也不是天天做,不過隔三差五做一些,還免不了讓黛玉分送她人,請迎春寶釵她們一起享用。 黛玉孤身一人,寄住賈府,從來不曾開口刻意討要過什么,反而盡量避免賈府下人的麻煩。這等氣性與體諒,旁人且不說,她柳眉就是第一個欽佩得緊。 “至于寶二爺那里,我如今的份例還掛在怡紅院,名義上我還是怡紅院的丫頭。上頭的jiejie們又多,如果她們使喚起來,我總不能偷懶,賴著不動!” “但我可以保證,各房各院的份例自有定數。我們萬萬沒有克扣哪家的份例,去就別家的道理。”柳眉緊緊地盯著司棋,眼神沒有半分回避。 她知道司棋是個直脾氣,所有的話,都必須當面說清,說得斬釘截鐵,否則只能留下后患。 司棋聽了,頗有些不信地斜眼覷了覷柳眉,說:“那我怎么聽說……” “罷了,你既這么說,我先信你一回!”司棋的手臂將柳眉一松,“若是真叫我知道了你們小廚房克扣我們紫菱洲的份例,哼哼……” “我叫你吃不了兜著走!”柳眉在心里補足,她知道司棋翻來覆去就這么一句。 * 少時柳眉回到小廚房,迎面撞上一人,卻是個熟人——怡紅院的小丫頭春燕。 “眉兒!”春燕歡然招呼,“你可算回來啦!我等了半天,就見柳嬸兒一個人忙活。你去哪兒了?” 柳眉有些疑惑,眼下還不是開始準備晚飯的時候,再者她也已經都將事先要做的準備工作都交待了小廚房幫傭的仆婦,不用母親做什么呀。 不過她很快就明白了春燕的意思。 只見柳母托著兩個新鮮出爐的熱炒,從小廚房里走出來,先是給春燕過目,說:“這些,晴雯姑娘怕是覺得還成?” 春燕點點頭,看著身旁的柳眉一臉懵圈,便嘻嘻笑著解釋。 “晴雯jiejie昨兒做活計做得太晚,今兒起來便沒精神。寶二爺命她歇著,結果就將午晌飯錯過了。晴雯jiejie就命我過來,叫柳嬸兒炒兩個菜!” 柳眉聽著咋舌——晴雯,命春燕過來,“叫”自己娘炒兩個菜?! “晴雯jiejie胃口不好,”春燕完全沒意識到什么問題,“說要個炒蘆蒿。我過來的時候,柳嬸兒還問我,是雞炒還是rou炒,我說,就是因為葷的不好,才另要個面筋炒的,要少放些油。柳嬸兒聽了就趕緊洗了手去炒去了……” 柳眉聽著,覺得下巴都快要掉下來了。 再瞅瞅柳母手中兩碟熱炒,一碟是應晴雯之請,做得面筋炒蘆蒿,另外一碟則是一道口蘑扒菜心,也是綠油油,鮮鮮嫩嫩的,看著就叫人生出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