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你們在做什么？”

    柳眉睜大眼，見到四兒與墜兒已經(jīng)將她的鋪蓋卷了起來丟到一邊，并且已經(jīng)將原本小紅的那副床榻也收拾了出來。昔日室友小紅留下的一個空箱子和柳眉自己的箱子則被拖了出來，擱在門口。

    “花大jiejie說了，這屋子以后空著也是空著，我們那兒太擠了些，讓搬過來！”

    柳眉冷笑：“四兒，你們那屋不也就是你和墜兒兩個住著？”

    說什么瞎話呢，都是一樣的標(biāo)準(zhǔn)雙人間！

    旁邊墜兒則老實(shí)不客氣地說：“我們那間朝向不好，既然襲人姐說你以后不住了，我倆為啥不能搬過來？”

    柳眉心頭一股無明怒火便就此抬了起來——不過就是賈母說了要每月給她幾吊小錢而已，她的編制卻還是掛在怡紅院的啊！

    難怪她在這怡紅院一點(diǎn)兒歸屬感都沒有！她還沒給撥到瀟湘館去，怡紅院就這么白眉赤眼地把她往外攆？

    這個花襲人——柳眉覺得自己后槽牙咯吱咯吱地響著，她寧可旁人像晴雯那樣，有啥不滿就怒懟她一頓，也不想有個花襲人這樣的成日價在背后玩兒陰的。

    柳眉房里，兩邊正僵持著，忽然聽外頭一個柔和的聲音說：“柳眉meimei在嗎？”

    這聲音柳眉聽過兩三回，知道是鳳姐身邊的通房丫頭平兒。只是她也沒想到平兒這樣一個大忙人兒，竟然會親自跑到怡紅院來找她。

    “是平兒來了啊！”襲人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見了平兒，很親熱地上去抱了她的胳膊。

    “我就來遞句話，”平兒見了襲人也很高興，“初一清虛觀打醮，我們奶奶邀了林姑娘她們一起去聽?wèi)颉Ｒ虼豪w有事家去了，奶奶就點(diǎn)了柳眉跟紫鵑她們一道，陪林姑娘出門。”

    平兒說這話的時候，怡紅院有不少人在聽著。眾人看向柳眉的眼色，瞬間便有不同。

    “柳眉姐，你這就是要……出門呀！”平兒前腳剛挪了步子，墜兒已經(jīng)羨慕不已地?fù)渖蟻恚×肆肌?/br>
    賈府姑娘出門看戲，她們隨身侍奉的丫頭都沾光能跟出去見世面。偏偏怡紅院里無人有這個榮幸——誰讓她們的主子出門都是帶小廝的呢？

    墜兒拉住柳眉，四兒立即就翻起她自己的荷包，數(shù)著里頭的大錢就立即說：“眉兒，你一定要幫我這個忙，你去花市南街那間胭脂鋪給我捎點(diǎn)兒水粉和頭油……”

    還未說完，四兒抬頭，立即見柳眉正帶著一點(diǎn)嘲意，嘴唇翹翹地望著她……和她屋里的滿地箱籠。

    四兒立刻就尷尬了。想想花市南街的胭脂水粉，再想想柳眉那貌似攀上了高枝兒的前程，四兒趕緊搖手說：“眉兒你擔(dān)心個啥？你這屋我們是來替你收拾的呀，現(xiàn)在看著亂，一會兒保管就清爽了。”

    墜兒也雞啄米似的點(diǎn)頭說，“是呀是呀，jiejie若是路過鑼鼓巷那間繡花鋪……”

    襲人眼見著這副情形，又無語又無奈，只得挽著平兒的手，將她送到怡紅院外頭去。

    就這樣，柳眉不僅保住了她的單人間，而且還帶了長長的一道代購清單，陪著黛玉一起出門。只不過，旁人的代購請求，她都只模棱兩可地應(yīng)下，唯獨(dú)晴雯提出來的那幾樣，她還是打算親自去跑一趟，給晴雯捎帶一些。

    *

    初一出門打醮這日，天氣熱似流火。

    柳眉跟著紫鵑雪雁一道，陪黛玉上了一座翠蓋朱纓八寶車。紫鵑經(jīng)柳眉提醒，擔(dān)心黛玉中暑，便特地準(zhǔn)備了涼茶與消暑的藥物隨身帶著。

    饒是如此，黛玉的車駕還是半道上停了下來，紫鵑與柳眉一道下車，看了看四周，便命車夫?qū)⒋筌嚺仓凉俚琅砸蛔ねと缟w的大樹下稍歇。

    紫鵑雪雁一起，趕緊將八寶車四面的車簾略略揭開些縫隙，好讓黛玉在車駕中稍許覺得涼爽透氣。

    柳眉則從身邊帶著的小銀壺里將她事先熬好的解暑香薷飲倒在一只細(xì)瓷盞里，遞給黛玉。

    這香薷飲可以算是藥，也可以算是茶，暑氣盛的時候，取香薷、銀花、連翹、扁豆花、厚樸，以水煎之代茶飲，可解暑熱。

    黛玉接了瓷盅飲過，努力沖柳眉笑笑：“眉兒，以后不用費(fèi)事加糖的。我從會飲食起就吃藥，這點(diǎn)微苦，實(shí)在不算什么。”

    早先柳眉自己試過這香薷飲，猶豫了半日，還是加了少許糖，免得黛玉苦口。見黛玉飲過之后臉色略好，柳眉也放心下來，便也隨著紫鵑一起，從大車上下來。

    兩人一起候在道旁，看著賈府的轎子車駕一座一座地從旁邊魚貫經(jīng)過。忽見一座四人轎過來，在黛玉的大車旁停下。紫鵑見是鳳姐的轎子，知道平兒等人未必在左近，趕緊上去將人扶下來，果然是鳳姐過來探視黛玉。

    黛玉見鳳姐親至，頗有些過意不去，柔聲道：“璉二嫂子，真是累了你！”說著，便掙扎坐起，想要催車夫莫要耽擱，繼續(xù)往前。

    鳳姐卻將黛玉按著，說：“這有什么可著急的？要是真曬壞了你，那才是我的罪過！”

    柳眉在一旁看著，心里頗覺出些不尋常。若按著鳳姐的性子，她這會兒可不是該遠(yuǎn)遠(yuǎn)地在前頭，跟著賈母老太太的轎子，好隨時在賈母跟前露臉么？怎么好像是跑來燒林黛玉的冷灶了？

    柳眉一凝神，心底忽然涌起個念頭，她……是不是也該和這位與她一樣背負(fù)任務(wù)的同行，交流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