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小廚房里各種材料的香味繽紛，蒸熟的火腿、雞瓜，泡發(fā)的海米、木耳、黃花菜，燙過的冬菇、新鮮的馬蹄……通通切成一樣大小的小丁，調(diào)味之后混合成為餡料，再用油豆皮包了。

    給茜雪準(zhǔn)備的那些，柳眉都做包成了春卷一樣的形狀，準(zhǔn)備下鍋油炸。

    而給晴雯的那些，保險起見，柳眉最終還是用麻線將豆腐皮包子的口“扎”了起來，待蒸屜上汽，就立即上鍋蒸。

    待那兩樣做好，這頭的油燜冬筍也已經(jīng)做好了。

    小廚房里往外冒著油燜筍的香氣，連外頭的婆子都探頭進來，想看個究竟。

    柳眉在她那“便當(dāng)盒”最底下平鋪上了一層蒸好的米飯，然后在盒中整整齊齊地堆上一塊塊已經(jīng)燜制成金棕色的筍塊。醬汁隨著筍塊流到下面的米飯上，那米飯便也沾染了格外鮮香的味道。

    便當(dāng)盒的另一邊，柳眉將已經(jīng)炸制好的“豆腐皮春卷”斜刀切開，成為整齊的一塊一塊，金黃的卷皮，里面是五顏六色的餡料，看上去就叫人十指大動。

    柳眉看著，卻覺得有些感傷，趕緊將便當(dāng)盒給扣上，放在一邊，匆匆忙忙地將給晴雯的豆腐皮包子從蒸鍋里取下來，將麻線去掉，盛在碟子里，塞進一只食盒。

    她這次做豆腐皮包子確實有些匆忙，包子口扎的并不算美觀，所以這時候蒸熟了拆了麻線再看，一個個包子就有點兒東倒西歪，不及給茜雪做的那些賣相好。

    柳眉其實是這樣一個人——她做菜做點心，絕不會因為吃東西的人地位高低或是身家多少，而在這認(rèn)真程度上有所差別。

    可今天柳眉做的豆腐皮包子，卻確實是著急了一些，大約只發(fā)揮到她平時點心水平的七成。

    這時候絳云軒里已經(jīng)傳來些動靜，大家已經(jīng)將茜雪送了出來。圍著茜雪的，都是一群二等小丫頭，一等里頭就只有晴雯和麝月兩個。

    柳眉見實在是等不得了，趕緊一手托著便當(dāng)，一手提著食盒，從小廚房里趕了出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茜雪……茜雪jiejie，還沒吃中晌飯是不？我這兒有個東西送你！”

    柳眉在小廚房里忙了好一陣，額角上已經(jīng)有些汗珠，而一兩綹挑調(diào)皮的鬢發(fā)也垂了下來，正落在她紅撲撲的面頰旁。

    茜雪提著個包袱，聽見柳眉這么一說，不禁驚訝。可待她接過柳眉塞過來的那只便當(dāng)盒，打開一看，也不由得愣住了。

    輕巧的胡桃木便當(dāng)盒里，熱氣騰騰的油燜筍散發(fā)著甜香氣，而另一頭整整齊齊擺著油豆皮包餡炸制的小卷兒，看著就叫人食指大動。

    茜雪就這么呆看了片刻，突然將將柳眉拉到一旁，盯著她的雙眼，極認(rèn)真地說：“眉兒，jiejie承你的情……”

    她說到這兒，已經(jīng)有些說不下去了。

    離開絳云軒，本是茜雪求仁得仁。可是她卻沒想到，卻能得這才認(rèn)得了一天的小丫頭真心相待。

    旁邊晴雯湊了上來，見到茜雪那只便當(dāng)盒里的內(nèi)容，當(dāng)即涼涼地說：“茜雪啊，你還真是有口福。若是能照著這個樣子做些吃食，你就算出去了，也得一樣好營生。”

    茜雪與柳眉都是一愣，她們都沒朝這上頭想，反倒是晴雯腦子很快，一下子想到了。

    茜雪當(dāng)即扭頭望著柳眉，低聲問：“眉兒，我可以嗎？”

    柳眉點點頭——這又不是她的什么專利，也是她在后世從別人那兒學(xué)了來的。若是茜雪能靠自己的手藝，將這門生意琢磨出來，這，她高興還來不及呢，也算是真正地幫到茜雪了吧！

    茜雪大喜，當(dāng)下鄭而重之地將這只便當(dāng)盒用布包起來，抱在自己胸前，向大家告辭了，便被婆子催著，往后門那里去了。

    柳眉遠(yuǎn)遠(yuǎn)望著茜雪離去的背影，不由得有點兒羨慕。畢竟茜雪是她見到第一個主動離開寶玉，主動脫離賈府的人。有這樣的見識與決心，很令人嘆服呢！

    晴雯這會兒站在柳眉身邊，瞟了柳眉一眼，低頭笑道：“你這丫頭片子，手藝倒還不錯。怎么樣，寶二爺交代的，豆腐皮包子，得了嗎？”

    還未等柳眉回答，后頭春燕佳蕙等幾個小丫頭已經(jīng)抱著柳眉事先提了過來的那只食盒，唧唧喳喳地在討論：“你們說，這個是什么？”

    晴雯剜了柳眉一眼，自己轉(zhuǎn)身去看，柳眉便聽見她笑道：“你這……你這和東府制的豆腐皮包子，可差得太遠(yuǎn)了。來來來，大家都來看看，這東倒西歪的，都是啥？”

    說話間，晴雯已經(jīng)將食盒里那碟“豆腐皮”包子托了出來。絳云軒的小丫頭們便是一陣哄笑。

    柳眉有點臉紅，畢竟她這一盤豆腐皮包子做得確實是有點兒“瑕疵”。

    襲人原先也隨大家一起出來送茜雪，這會兒看見晴雯帶頭，在踩柳眉，當(dāng)時就放心了，一掀簾子，自己進去。

    晴雯去抽了一雙筷子，戳了戳柳眉做的“包子”，笑道：“豆腐皮包子，沒想到，你還真拿了豆腐做皮，做了包子！”

    聽到這里，柳眉頓時想要伸手捂臉——這不能怪她，只能怪曹公沒說清楚。

    豆腐皮包子豆腐皮包子，究竟是豆腐做皮兒，包的包子，而是豆腐皮摻在餡兒里，包的包子——簡直跟繞口令似的。

    而且她吃虧就吃虧在，將這道點心想得太復(fù)雜了。

    究竟是用油豆皮包包子容易，還是將豆腐皮剁碎了和餡兒包正常的包子容易？她這樣辛辛苦苦地趕工，當(dāng)真用豆腐做皮包了包子出來，竟然還被這群小丫頭片子們嘲笑——真是氣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