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體燒掉動靜太大，扔出去喂野獸也容易被人發(fā)現(xiàn)，多半是就地一埋了事。

    顧惜朝待在麻袋里，極為心大的胡亂猜測著。

    正想著，身下忽然接觸到了堅實的地面，是有人把他放下來了。

    顧惜朝思索著偷襲的時機。

    然而下一刻，便見著眼前銀光一閃，透過麻袋細(xì)微的空隙，顧惜朝分明看見有人提起一把劍，狠狠向他刺來！

    靜謐的山林中忽然驚起了幾只飛鳥。

    幽深的山間隧道中，有人急急行至其間，推開了季青陽的門。

    “公子。”

    他垂首道：“顧惜朝已經(jīng)埋了。“

    “補刀了么？”

    “補了，為了以防萬一，兄弟們特地多等了一會兒，沒有動靜，顧惜朝絕對已經(jīng)死透了。”

    “那便好。”

    季青陽放下手中茶盞，嘆了口氣，語氣說不出是輕松還是悵然。

    他此時坐在屏風(fēng)后面，身旁是給他施針的大夫。

    瘦弱的身軀泛著病態(tài)的蒼白。

    他攏起衣服，揮退了房間內(nèi)的其他人。

    隨著房門關(guān)上，屋內(nèi)頓時就剩下了他一個。

    若是十三年前，這兒還應(yīng)該待著另一個人。

    季青陽茫然的看著屏風(fēng)右上角的一點紅色花瓣，忍不住又想起那個人來。

    江城。

    他將這個名字在口中咀嚼了幾遍，忍不住抿起唇，眼睛泛出一點紅來。

    江城。

    江城。

    江城。

    ……

    他念了很多遍，江城死了十三年，但是即便過了十三年，他還是沒能把這個名字從自己的血rou里抹去，反而隨著時間的推移，越陷越深。

    他十二歲遇見江城，那年初春，突如其來的瘟疫席卷了小半個江南，年幼的季青陽跟著父親外出采藥，路過小鎮(zhèn)義診，然后從一堆死人里面挖出了當(dāng)時年僅七歲的江城。

    當(dāng)時他幾乎要死了，呼吸弱的幾乎沒有，季凜淵不抱期望，沒想到江城卻在三日后有了好轉(zhuǎn)的跡象。

    自此之后，七歲的江城便成了十一歲的季青陽的內(nèi)侍。

    當(dāng)時的江城小小一個，面黃肌瘦，但卻已經(jīng)可以窺見日后重信守諾、剛強正直的性格。

    只見他雙膝下跪，極為認(rèn)真的朝季凜淵磕了三個響頭。

    奶聲奶氣：“江城今后定拼盡全力護公子周全，永遠(yuǎn)守在公子身邊！”

    接著又朝季青陽磕了個頭。

    脆生道：“公子。”

    抬頭，眼睛亮晶晶的。

    季青陽當(dāng)時沒想太多，只覺得這小子太過實誠，磕的額頭都紅了。

    然而沒想到的是，這句每個內(nèi)侍都要說一遍的話，真的被這個傻小子放在了心里。

    那年季青陽家中突遇大變，他雙腿具廢，經(jīng)脈盡斷。

    尸山血海里，是江城將他挖了出來，一如當(dāng)年他將江城救出來一樣。

    “公子……”

    不過十二的江城哭的幾乎掙不開眼睛。

    當(dāng)時近乎半身癱瘓的季青陽根本能力醫(yī)治自己，于是他在江城的背上呆了一年。

    不過十二的孩子，卻要背起一個高過自己半個頭的人，季青陽垂眸看著他，似乎擔(dān)心自己會將他壓垮。

    “你把我丟下吧……”

    季青陽淡淡的說，眼中黑漆漆的毫無光彩。

    他說了三次。

    可是江城次次不答應(yīng)。

    “我說過今生一定要護著公子的。”

    他極為認(rèn)真的說道，一字一句，重逾千斤。

    他當(dāng)真是用一輩子在踐行這個諾言。

    從十二到二二，他從未放開過季青陽的手。

    二人幾乎形影不離。

    季青陽看著他，原本死寂的心中難得透出一點光亮。

    于是在江城十五歲那年，季青陽送了他一把劍。

    一把禮器，雖然鋒利，但卻并不適合實戰(zhàn)。

    季青陽原本想送他另一把，可是被江城拒絕了。

    江城摸著那把劍，愛不釋手。

    問他要取什么名字。

    江城思索了一會兒，淺淺笑了，嘴角抿出兩個酒窩。

    叫十一。

    他說。

    另一句話沒有說出口，但是兩人心知肚明。

    當(dāng)年兩人初遇的日子，正是三月十一。

    江城陪了季青陽許多許多年，多到連他自己也數(shù)不清。

    季青陽原本以為兩人會一直這么下去。

    但是……

    他深吸一口氣，又緩緩?fù)鲁觥?/br>
    當(dāng)時江城的表情是什么樣的？

    明明被刺的是他，為他臉上的表情卻比他還要悲傷？

    季青陽仿佛被攥住了喉嚨，他趴在床上，弓著身子，只覺得每呼吸一下就有密密麻麻的疼泛上來，喘不上氣。

    為什么？

    明明當(dāng)初眼睜睜看著我家破人亡，看著那一個個口稱正道的人如蒼蠅般圍了上來，誓要吸盡最后一滴血。

    明明見慣了眾人丑態(tài)，為什么還要放了那個人？

    什么俠義之士？

    天下根本沒有俠義之士！

    所謂的俠義，在生死、金玉、權(quán)勢面前，不堪一擊！

    季青陽將那個逃跑的人抓了回來，逼得他殺了自己的妻子。

    “這就是你所說的俠義之士？”

    他看著江城，眼帶嘲諷。

    但是江城沒有說話，更加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