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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惡

    郡主下午在四房呆了個把時辰,和親爹說了些體己話,考問了琮哥兒兄弟兩個的學業,逗逗學走路的珪哥兒,半個下午便這么過去了。

    后半段郡主去了二房,瑞哥兒還等著她給他講沿途見聞呢。

    二老爺和蘭玉樹在書房談論詩書,林瑞一臉百無聊賴坐在一邊,聽說郡主來了眼睛才亮起來,忙忙趕出去迎接。

    林瑞還是那副天真跳脫的模樣,見了郡主便去拉她,繼續兩人未完的話題。

    郡主捏捏他的手撫慰道:“別急嘛,我要先和二伯說話,然后去找二伯母,你隨我一道去,在二伯母的屋里說話。”

    書房里蘭玉樹和二老爺在談正事呢,他們倆總不能說些嘻嘻哈哈的破壞氣氛。

    林瑞心里跟猴撓似的,快步拉著郡主去了書房。

    二老爺很喜歡郡主,當初郡主出京,他也知道些內幕,無奈本身不入仕,兩個兒子也沒成氣候,只得干著急,如今郡主平安歸來,他總算放了心。

    “回來了就好,明年出了正月來這兒住幾天,你伯母想的不行,琛哥兒他們也有許多話想和你說。”

    郡主笑著應了,又說了些家常話,便和林瑞退了出去。路上郡主問了林妙玨的事情,提起她,瑞哥兒臉上便掩不住的厭煩。

    “快別提她了,我們都后悔死了把她過繼來,本來她做出那樣的事來,我們都沒欺負她,只冷待她罷了,偏她還不知足,每每有客人來,都擺出一副苦瓜臉,別人問她幾句,她就哭的不行,好似我娘虐待了她似的。如今她也十六了,我娘正給她相看親事呢,選的都是殷實人家,偏她橫挑鼻子豎挑眼,還鬧到祖母跟前去,害我娘沒臉,又常和嫂子斗氣,嫂子如今懷著胎,前兒叫她氣的動了胎氣,四哥都氣的想動手了。”

    林瑞一提到林妙玨便沒了好心情,郡主也內疚,當初讓林妙玨過繼到二房便是她提起的,誰知她是那副德行,如今她們鬧掰了,她倒是拍拍屁股走人,只苦了二房多了這么個攪家精,好好的和睦一家子被她攪的烏煙瘴氣。

    “你說她把四嫂氣得動胎氣?怎么回事?”

    林瑞有些難以啟齒,不過他們和郡主一起長大,什么糗事沒見過,便也沒藏著掖著,如實道:“這不四嫂懷著胎嘛,四哥四嫂情分深,也沒弄什么通房妾室出來,娘也不提這個,前兒四哥和同僚喝酒,回家時已有些醉意了,四嫂懷著胎聞不得酒味兒,四哥便去了書房睡,誰知道林妙玨院里的小丫頭偷偷摸了進去,和四哥……第二日便鬧起來了,娘給那丫頭灌了藥發賣了,還罵了林妙玨一頓,林妙玨不敢反駁娘,便拿四嫂開削,說四嫂善妒,不給四哥納妾,又說四嫂生的不好,比不上她院里的丫頭。四嫂本來就傷心,被她這么一說,當即就站不穩了,娘氣得打了她一巴掌,把她關在屋里,過年都不許她出來,這事祖母也知道了,倒沒說什么,只是四嫂現在還臥床呢,和四哥也有了疙瘩,最近不怎么說話。我們家餐桌上都沉悶了。”

    林瑞語氣郁卒,郡主卻是更加后悔了,林妙玨竟然變成這副模樣,她難道不知道她的身家性命都捏在二房手里?看來她這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破罐子破摔了!

    郡主打定主意,這個禍害是她帶進二房的,她一定要解決掉,要不然以后怎么有臉來二房走動。

    郡主和林瑞去了二夫人屋里,方才在松鶴院那樣多人,她也沒和二夫人說幾句體己話,此時兩人坐在一處當然說不完的親熱話。二夫人沒有女兒,娘家也沒有什么侄女外甥女之類的,她最喜歡的女孩子便是郡主了,郡主嘴甜心巧,也很會逗二夫人開心。

    郡主把她在江南的見聞都說了一遍,包括她們家惹的官司,林瑞義憤填膺:“這樣的人還配稱青天?meimei受委屈了,你以前多驕傲的人兒,要你和那等貪官周旋實在是為難,要是我,一刀給他咔嚓了,然后跑路,誰抓得到我!”

    二夫人往他后腦勺來了一記,罵道:“盡說胡話,憑你meimei的本事,在外頭都要委曲求全的,若是你,只怕要被人賣了!”

    林瑞已經十七了,親事不想談,科舉不想考,整天惦記著闖蕩江湖,是二房除了林妙玨外最叫人頭疼的,好在他也就是耍耍嘴皮子,干不出什么出格之事來。

    郡主抿著嘴笑看他們親昵,又和他們說了福建海口等地的見聞,還送了一串珍珠項鏈給二夫人,道:“這是我在海邊漁民手里買來的,叫人串了項鏈給伯母戴,聽說四嫂不太好?我給她帶了只珊瑚手鐲,還有幾掛貝殼做的風鈴,聲兒不太好聽,但著實好看,放在外頭呢,待會兒七哥和我一塊兒去拿吧。”

    這些都是郡主額外給二房帶的,明面上的禮物在松鶴院時郡主已經分發下去了,這些都是郡主給親近之人帶的。

    二夫人喜極了郡主這份心思,只是想到她叛逆的兒子,憔悴的兒媳,難纏的繼女,這剛有了些喜意又消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呀。

    四奶奶文氏是翰林院文大學士的幼女,生的溫婉可人知書達理,以前郡主應酬時也見過的,是個好女子,和跳脫的林琛很相配。

    郡主因著林妙玨之事,待她很有些愧意,和她說了許多開解話,又叫人去宮里請李御醫和專治婦幼疾病的孫太醫來。太醫很多人家都請得到,但御醫是皇帝專用,除非是皇帝加恩,一般人提都不敢提,但郡主是皇宮常客,皇帝也不會駁她這點面子。

    郡主又叫人去公主府取了好些藥材來,百年的人參靈芝血燕等,雖然林家不缺這些,但好歹是郡主的一份心意。

    四奶奶只覺受寵若驚,一般人家小姑子和嫂子都不親近,看她和林妙玨便知,似郡主這般待堂嫂跟親jiejie似的可真不多。四奶奶有些惶恐的望向二夫人,二夫人笑著為她解惑:“思齊向來和咱們家親近,和琛哥兒瑞哥兒更是親昵,老三媳婦兒在家時,她們也極好的。”

    文氏這才放下心來,看郡主的目光也親近了些,只覺這般和氣爽利的姑娘,一點兒不像外頭傳的高傲跋扈草菅人命。

    回去時二夫人問她為何待四奶奶那樣好,郡主走到二夫人跟前福了一禮:“林妙玨是我帶進二房的,如今她給二房添了這么多麻煩,追根究底也有我的過錯,伯母放心,我會幫您解決她的。”

    郡主語里帶著冷意,二夫人唬了一跳:“你要做什么?她雖然常惹麻煩,但也沒干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兒,我這正給她相看親事呢,把她遠遠嫁了也就是了,犯不著臟了自己的手。”

    二夫人是個挺單純的人,在家時父母寵著,出嫁了夫君疼愛,老了兒子也爭氣,在她看來,林妙玨雖然不討喜,但也不是什么十惡不赦的,她可做不出殺人滅口的事來。不得不說,郡主心狠手辣的印象已經深入人心。

    郡主無奈笑道:“伯母想什么呢?就像您說的,我要是處置她都是臟了自己的手。伯母就是太和善了,才叫她欺到頭上來,您看我,自那事之后,她可敢在我跟前露面?我待會兒去跟她說說話,她若是不聽,她的親事伯母也不必費心了,我給她找一個,保管她以后再惹不出事來。”

    二夫人這才放了心,讓郡主去了林妙玨的院子。

    林妙玨正在屋里撫琴,郡主未經通報就進屋來,著實嚇了她一跳,她這些天都禁足在屋里,連郡主回京的消息都沒聽見,郡主突出現,她驚異之余又惶恐起來,郡主來做什么?難道要找她麻煩?

    林妙玨就是欺善怕惡的,二房都是慈善人,二老爺有君子之風,二夫人是名門閨秀,做不出搓磨晚輩的事來,林琛林瑞都是鐵血男兒,也不能跟她一個小姑娘見識,她惹事頂多就是被禁足,像以前在三房時不給飯吃抄經罰跪那是從沒有的。也因此林妙玨越發肆無忌憚,整天惹事生非,在二房那是貓嫌狗厭的。

    但她著實挺怵郡主,當初她陷害郡主被郡主知道了,郡主當即就找上門來打了她一巴掌,她和郡主交好過一段時間,自然也知道郡主發起火來那是天都要捅破的,她哪里敢再去郡主跟前討嫌,又不滿眾人無視慢待她,只能在二房作天作地,在外頭就是個鵪鶉。

    郡主用目光打壓了她一番,才徑自找了個位子坐下來,直接挑明來意:“聽說你很不滿現在的生活?當初你進二房是我提議的,既然你不滿意,哪來的回哪去吧,收拾好東西,我明兒就送你過去。”

    在三房的那段日子,簡直是林妙玨這輩子都不想回憶的噩夢,林妙玨并不懷疑郡主的能力,她當初能讓林妙玨來二房,如今自然也能把她踢回去,她這幾年在二房養尊處優,讓她再回三房,她寧愿死了算了。

    林妙玨當即就哭喊起來:“我不去,我已經是二房的大姑娘了,我不去三房,你是蕭家女,有什么資格管林家的事!”

    郡主嗤笑一聲:“既然知道我是蕭家女,你還有什么資格反駁我?你不是在二房挺橫的嘛,二伯母為人和善,不是你這厚臉皮的對手,三夫人可就強悍了,還有六姑娘,你以前在她們手下受了不少委屈,現在出息了,不想去討回來?”

    林妙玨似想到了什么恐怖之事,不斷的搖頭道:“不去,我不去,你出去,這是我的屋子,你憑什么進來!”

    郡主懶得跟她廢話,直接把前路擺在她面前:“要么我把你送回三房去,要么你安心接受伯母給你挑的親事,你若是都不愿意,那我給你選個親事吧,再讓皇舅賜婚,你連和離都不能。”

    郡主說到最后語氣中帶著幾分陰寒,林妙玨嚇得不行:“你……你為什么就是不肯放過我,為什么要破壞我的生活!我哪里礙著你了!”

    郡主最見不得林妙玨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好似別人欺負了她,雖然郡主現在是在欺負她,但也是她自找的呀。

    “你選哪個?做不了決定我幫你選吧,你可知道……丹陽縣主?”

    林妙玨更加惶恐哀泣,她怎么會不知道,丹陽縣主肖麗榮是太后嫡親外孫女,長公主的女兒,父族又是鐵帽子侯爵,她的出身,比郡主都高一些。可這樣好的一手牌,就因為得罪了郡主,如今已爛的不成樣子了。

    前年那事被曝出來,永慈長公主被削爵成了平民,她也被褫奪了縣主封號,還被夫家休棄,和母親蕭儀一起關在威遠侯府的一個小院子里。肖麗榮剛開始只是哭罵夫家無情無義,罵郡主心狠手辣,后來就開始埋怨母親了,她和郡主只是小恩小怨,哪里就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了,都是蕭儀使了那種毒計,又沒掃清尾巴,倒害了她。

    蕭儀原本就因那事移了性情,變得陰鷙古怪,肖麗榮還擠兌她,可不就撞了槍口嘛。母女兩個剛開始只是吵架,后來便動起手來,蕭儀年紀大了,哪里比得上年輕力壯的肖麗榮,一回推搡中,蕭儀腦袋撞到了桌角,好大一個窟窿,在床上昏了半個月,醒來后成了傻子。

    肖麗榮本就因七出之條被休棄,如今又多了條毆打生母至殘的重罪,御史哪里能放過她,皇帝待她也沒什么憐憫,判了臉上刺字流放北疆,當年風光張揚的丹陽縣主,如今只是一介流放女奴,說起來都令人唏噓。

    林妙玨想到丹陽縣主的下場,身心都不寒而栗,那還是皇族貴女呢,都成了那樣,她只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庶女,郡主若是想治她,沒有人幫她的。

    林妙玨軟軟趴跪在地上,臉色煞白,話都說不流暢了:“我……我以后會安分的,我聽母親的話,你別……”

    別什么,她說不出來。郡主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沒再為難她,扶著桂圓的手出去了。林妙玨院子里自林琛那事之后,都是二夫人安排的人,諒她也掀不起什么風浪來。

    郡主在二房呆到晚膳時分,琛哥兒也回來了,和郡主又是一番親和,晚膳本來郡主想和二房一道用的,偏國公爺下朝回來,便叫家里一起聚餐,倒讓蘭玉樹這個外人有些格格不入。

    郡主好言安慰他:“我和林家也不怎么親近,只和二房并我生父有些來往,和其他人便是面上情,師兄不必介懷,用完膳咱們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