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點了點薛遠(yuǎn)，蕩開笑，“朕說的玩鬧，可不是你這樣的玩鬧。”

    薛遠(yuǎn)不敢置信地看著顧元白，半晌后，他坐起身，薄被滑落到精瘦腰腹，沉沉嘆了口氣，“圣上想玩什么？”

    他的神情寫滿了失落。

    顧元白走到桌旁坐下，拿出了一張宣紙來。薛遠(yuǎn)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顧元白將筆沾了墨，“西夏如今已被我攻占了不少城池，但仍有一些負(fù)隅抵抗。攻城不易，往往要耗費眾多時間，一座城，就可能拖垮后方戰(zhàn)線。若非實屬無奈之舉，我當(dāng)真不愿攻城。”

    薛遠(yuǎn)深吸一口氣，知道這就是顧元白眼中的玩鬧了，“我去穿個衣服。”

    片刻，兩個人坐在一起，仔細(xì)梳理西夏如今的情況。

    等到月亮當(dāng)空，才放下紙筆休憩。

    *

    攻城為下，攻心為上。若是城池中的人下定決心死守，那攻城的大軍當(dāng)真沒有什么好方法。

    西夏的王城興慶府中，小王夫人對權(quán)力的占有和渴望越發(fā)瘋狂。她這樣臨死之前的瘋狂，恰好是顧元白撬動西夏城池的縫隙。

    丁堰帶著監(jiān)察處的人攆轉(zhuǎn)在西夏的城池之間，隨著一座座城池被打上大恒的印跡，城中的百姓也立即被安排下田。

    攻下的城池一派免于戰(zhàn)火紛爭的安穩(wěn)平靜，在大恒士兵的保護下安然忙著農(nóng)事。安寧的生活對百姓來說有著強大的吸引力，許多百姓逃亡到后方的城池之中。隨著時日的推移，王城之中的人，終于在花天酒地之外覺出了驚懼。

    西夏只是一個小地方，放在大恒的地盤上也不過是兩個州的大小，五個州已經(jīng)被占據(jù)了三個，還怎么打？

    在蟬鳴鳥叫之時，顧元白親手書寫了一封勸降信，派人送到了興慶府。

    小王夫人拿到了這封信，當(dāng)即喚來心腹捧讀，書信之中的大致含義為：“只要你主動投降認(rèn)輸，朕可封當(dāng)今西夏皇帝為夏國公，享食三千石，賞賜萬千。于大恒京城之中賜夏國公宅，允其母一同共住，保榮華富貴，衣食無憂。”

    只要認(rèn)輸，雖西夏沒了，但是卻可以被封為大恒的夏國公，在大恒皇帝的眼皮底下過上富貴無憂的生活。

    小王夫人倏地站起身，大步走過去從心腹手中奪過信紙，反反復(fù)復(fù)看了好幾遍，確定這就是一封勸降信。

    她抬頭看著心腹們，眾人神色各異，“夫人，這……”

    “李昂奕都死了，”小王夫人難得心平氣和，“諸位，我兒尚且年幼，只有我代為掌政。可如今戰(zhàn)亂四起，我們西夏不斷派遣的四十萬大兵，全部敗于將領(lǐng)反叛或是敵軍鐵騎之下。大恒的軍隊不斷朝王城逼來，他們是要實打?qū)嵉貙⑽飨臏鐕４蠛闳绱酥蟀。@樣的龐然大物，我們母子兩個怎么去對抗？”

    有人勸道：“夫人，你要是接了這封信，就要成了被載入史冊的罪人了啊。”

    小王夫人怒道：“笑話！難道非得我母子二人葬身敵軍手中，這才能讓天下人滿足嗎？！他們是何樣想法與我一個弱小的女流之輩有何關(guān)系，他們不能給我夏國公的好日子，大恒皇帝能！”

    爭吵越來越大，心腹董志嚴(yán)突然道：“西夏的青鹽在大恒賣不動了。”

    往日里兩國交戰(zhàn)，西夏都會避開大恒國內(nèi)青鹽販賣之地，大恒也未曾大范圍內(nèi)禁止鹽商進出西夏。

    除了小王夫人，其余人大驚失色，齊齊向他側(cè)目。

    董志嚴(yán)面色憔悴，“若是平日里西夏與大恒開戰(zhàn)，大恒販賣青鹽的鹽商便會站在我們這邊，可如今大恒國內(nèi)前來買我朝青鹽的商販越來越少，再這樣下去，王城便連吃喝也沒有錢財了。”

    小王夫人冷笑一聲，抖了抖手中的信紙，“國庫中的錢財?shù)浆F(xiàn)在早已被軍隊用完。李昂奕的私庫？誰知道他的私庫在哪里！你們要是不想投降，那就拿出自己的錢財來，拿出米糧來，誰拿的多，我們就聽誰的話！”

    沒人出聲，宮殿一時靜默了。

    小王夫人珍惜地將勸降書折起，道：“大恒皇帝只給了興慶府半個月的思慮時間。”

    到時候是遺臭萬年的投降去享生前的福，還是抵抗至死？

    小王夫人心中早有定奪，她也相信這些人心中也會有所定奪。

    *

    顧元白御駕親征到了如今，冬日晃晃悠悠變?yōu)榱耸⑾摹?/br>
    每次從京城運來的政務(wù)之中，必然少不了顧然的書信。

    顧然年紀(jì)尚小，手腕提筆寫字時沒有足夠的力道，便顯出幾分軟綿的跡象。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字跡上的進步顯著，他不曾懈怠于習(xí)字一事。

    最新的一封信中，顧然小心翼翼地問：“父皇何時回程？”

    顧元白看著信，幾乎就能想象出來顧然的神情。他也生出了些對皇城的想念，想念京城的百姓，京城的熟人。

    一只手探出，安撫地揉著他的脊背。

    “再過一個月，朕就要回去了，”顧元白輕聲道，“朕親征的時間太久，不可再拖延。”

    一旁埋頭寫著繳文的孔奕林抬起了頭，眼底青黑，“圣上，您放心回去便是。如今西夏已收入囊中，后續(xù)的整頓和土地的分配臣等都會按著章程來，您一切安心。”

    “一切盡快，”顧元白道，“西夏之中的有才之士不少，其中大多都嫻熟研習(xí)過大恒的學(xué)識。待到明年科舉，朕要在其中看到西夏人的影子。”

    孔奕林與諸位文臣沉聲應(yīng)了是。

    顧元白輕輕頷首，起身從桌后走出，快要走出門檻時，后方政事堂的一位官員想起什么，及時起身問道：“圣上，待收服了西夏之后，不知西夏新名為何？”

    顧元白頓了一下，迎著高升的烈日，緩聲道：“西夏五州，一州并入陜西之內(nèi)，兩州并合名為甘肅。余下兩州，改西為寧，取夏地安寧之意，便喚為寧夏。”

    “寧夏，”臣子們喃喃，“好名字。”

    顧元白笑了笑，對著朝日呼出一口濁氣，大步邁了出去。

    景平十二年夏，大恒朝滅西夏，設(shè)寧夏府路，取夏地安寧之意，寧夏由此而來。1

    是年八月中旬，恒高宗顧斂返京，百姓夾道歡呼，所過之處萬民手足舞蹈，與天下樂。

    至此，大恒擴張地盤的腳步，暫時停緩下來。

    第146章

    回京的馬車上。

    郊外密林交錯，樹影綽綽。馬車偶爾晃動之間，駿馬噴了個響鼻。

    馬車內(nèi)，白衣袖袍蓋住身上人的脊背和后腦，待到雙臂移開時，袖袍從薛遠(yuǎn)身上滑落。薛遠(yuǎn)骨指撐在車壁之上，他身下，圣上的容顏已染上了緋色。

    顧元白眉眼中饜足，眼中含著潤色的光，眸色從下往上地看著薛遠(yuǎn)時，同充血的唇如水墨畫一般暈開。薛遠(yuǎn)呼吸一停，又低頭觸到了濕潤的唇。

    手指從背后伸入衣領(lǐng)，顧元白摸到了幾道凹凸不平的結(jié)痂，他指尖一頓，來回摩挲兩遍，“還是留疤了。”

    薛遠(yuǎn)握著他的小臂，“不疼。”

    “有些煩躁，”顧元白低低道，“這本來什么都沒有的。”

    “保護圣上而留下的疤，還能留一輩子，”薛遠(yuǎn)真情實意感覺愉快，“這不是誰都能有的。”

    可圣上抿著唇，還是笑不出來。

    薛遠(yuǎn)心道，怎么這么可愛啊。

    他珍惜地低著頭，一口一口糊了圣上滿臉的口水。圣上被他親得瞇上了眼，薛遠(yuǎn)又忍不住心道，怎么這么可愛。

    “圣上，”忍不住拉柔了腔調(diào)，“臣和您現(xiàn)在到了什么地步了？”

    圣上張口欲說話，薛遠(yuǎn)卻忍不住順著他的唇縫鉆了進來，唇瓣太薄，一不小心便會被吮的出血，薛遠(yuǎn)便吮著圣上的舌尖。

    顧元白被他吸吮得疼了，推了他好一會兒，薛遠(yuǎn)才依依不舍地退開。

    “我要說話的時候你又堵住不讓我說話，”顧元白“嘶”了一聲，掐著薛遠(yuǎn)咬了一口他的下巴，輕罵，“你屬狗的嗎？”

    薛遠(yuǎn)盯著顧元白的衣領(lǐng)不說話，顧元白皺眉低頭，才發(fā)現(xiàn)領(lǐng)口處被摩挲得發(fā)皺，已經(jīng)微微散開，白皙皮膚向下，隱約可見。

    眉頭一挑，手指覆上衣領(lǐng)收緊，“你覺得我們現(xiàn)在到了什么地步？”

    薛遠(yuǎn)回神，難得不自在。他握拳低咳了好幾聲，面色看著平靜，耳朵卻已在馬車縫隙間的光束下紅得通透，顧元白看著他渾身不對勁的模樣，不知不覺，已經(jīng)有了些笑意。

    薛遠(yuǎn)扭捏了好一會兒，才蹲下身，他握著顧元白的雙手，擲地有聲說：“談婚論嫁的地步。”

    他的眼眸有神，亮堂。

    馬車中沉靜，只這一聲長遠(yuǎn)，仿若亙古而來，綿延千百里不斷。

    顧元白身體內(nèi)有什么東西跳動得越發(fā)快了起來。

    他知曉這代表著什么。唇角越發(fā)抿直，卻透著不同尋常的紅意。他克制著偏過了頭，熱氣逐漸升高。

    緊繃的臉側(cè)，已經(jīng)泛著潮色。

    薛遠(yuǎn)緊張之下，只以為他是生氣了，連忙解釋，“并不需要真的談婚論嫁。”

    他伏身枕在顧元白的雙膝上，墊著顧元白的雙手，把一顆火熱的真心奉上，“我不想同你傳出些什么桃色流言，不想讓旁人在我不知道的時候臆想于你。單是你現(xiàn)在這幅模樣，我都不想讓旁人看見。”

    薛遠(yuǎn)突然慶幸了起來。慶幸顧元白是皇帝，而他奈何不了顧元白。否則以他這樣的晦暗想法，會直接將顧元白圈在自己的地盤也說不定。甚至更過分的，他或許會從史書上抹去顧元白的名字，讓后人都不能窺得顧元白一二。

    多么可怕，他甚至想過薛府能不能關(guān)上顧元白一輩子。

    但圣上注定會在史書上耗費許多筆墨，既然如此，薛遠(yuǎn)只想要顧元白干干凈凈。不想讓他被后世隨意一個生人窺伺，被旁人輕佻地搭上艷色。

    “……”顧元白嘴唇上的皮都黏在了一塊兒，甜得膩人，“這就是你每次親完我，就將我的發(fā)絲和衣衫整理得一絲不茍的緣由？”

    薛遠(yuǎn)悶悶地嗯了一聲。

    顧元白下頷收緊，精致的喉結(jié)上下滑動，他眼睛都覺到了臉上的熱氣，被熏得需要緊緊咬著牙。

    脖頸修長，有些僵硬。

    薛遠(yuǎn)若是在這時抬起頭，便能看到滿面紅意的圣上。

    “談婚論嫁，”半晌，顧元白才啟了唇舌，欲蓋彌彰，“嗯，確實無法談婚論嫁。”

    顧元白。

    人都嫖了，為什么嫖完后還會有這樣極盡羞恥的感覺。

    告白就告白吧。

    說得這么真摯做什么？

    顧元白竭力壓下面上的不對勁，汗水泌出，染濕了鬢角的黑發(fā)，狼狽無法遮掩。

    薛遠(yuǎn)還伏在膝上，一句接著一句，“不談婚論嫁。但我同你之間已到了這個地步，我問過空性大師，圣上身子骨疲弱，無法孕育子嗣。我同圣上誰也不娶，就這樣過一輩子可好？”

    一輩子。

    他怎么什么都敢說。

    顧元白突然問道：“若你父母以身逼迫你成家？”

    薛遠(yuǎn)沉沉笑了起來，“他們不敢。”

    顧元白想到了薛遠(yuǎn)的瘋勁，薛遠(yuǎn)許久未曾在他面前犯渾，他都忘了這人骨子里的桀驁。他說不敢，薛老將軍夫妻倆便當(dāng)真奈何不了他。顧元白動了動腿，“起來，你壓得我難受。”

    薛遠(yuǎn)乖乖起身，抬眼瞧見圣上紅潤的臉，他擔(dān)憂，上手一探，“熱了？”

    顧元白拍落他的手，含糊道：“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