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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髭切醒著的話, 會說什么呢? 神宮寺泉瞇起眼睛。 那個淺金色短發(fā)的青年, 總是習(xí)慣于捧著茶杯和同齡的幾振平安老刀坐在廊上, 慢悠悠地消磨掉一天的時光。 他看上去什么也不在意什么也不掛心,就算是弟弟的名字都能毫不在乎地忘記,也從來沒有看到他露出過除了微笑以外的表情, 似乎千年的歲月磨干凈了這振刀的個性, 將屬于他的一切情緒都掩埋在了誰都看不見的深淵里。 有點模糊的記憶忽然變得清晰銳利, 他好像不由自主地被拉進了一片風(fēng)雪里, 四周是咆哮翻卷的冰凌, 面前晃動的臉被凍的泛著青, 顯得嘴唇愈發(fā)殷紅, 長長的睫毛上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霜雪, 掩在眼簾下的琥珀色瞳孔里含著微光,眼尾弧度纖細(xì)精致的像是工筆描畫。 然后是一個微雪融化般的吻, 在唇上輕輕一碰, 帶著青松霜花一樣冰涼的香氣。 吻? 神宮寺泉怔了一下。 從記憶里破土而出的新芽帶著他所不熟知的東西招搖生長, 可能是這次的死亡太過慘烈, 臨死前的一點記憶他根本就不記得了, 腦海里只有一雙含著笑的貓眼, 眉睫精致,笑容甜蜜。 環(huán)住他身體的手修長有力,而且……死掉的時候他竟然一點都恐懼都沒有感受到。 害怕死亡是人的本能吧, 為什么那一瞬間他不害怕,反而很安心呢? 神宮寺泉的思緒停在這里,下意識地避開了這個問題。 可是如果面臨死亡的是髭切,他應(yīng)該會很鎮(zhèn)定地接受這個事實吧。 平安時代的刀劍都有著歲月賦予的寬容性格,看上去好說話的很,但是誰都能感覺出來他們骨子里那種遺留在舊時代的傲慢。 比起讓他成為一個依靠著斬殺墮落同伴存活下去的異類,一個在本丸里與其他同僚格格不入的存在…… 以髭切的性格,應(yīng)該會在尚且留存理智的時候大大方方地向他提出被折斷的請求吧。 ……神宮寺泉甚至能想象得出來付喪神掛著一如往常的那種溫軟笑容,眼尾唇角都是濃的化不開的糖分,眼里的光猶如凝固的蜜糖,只要輕輕觸碰一下,就會流淌出甜香的愛意,灌滿他整個冰涼空寂的心臟。 他會端端正正地坐在他面前,軍服的外套還是那樣松松垮垮地搭在肩頭上,軍裝上由絲線絞纏成的銀色穗帶反射出瑩潤如奶油的陽光,然后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出那句話,用著和“我們回家吧”一模一樣的語氣。 僧侶將一串佛珠數(shù)到了盡頭,見面前的人還是沒有動靜,于是雙手合十吟誦一句佛號,將手按上了桌上的刀劍:“既然您無法決斷,那就——” “真的沒有別的辦法?” 神宮寺泉夢游似的發(fā)出囈語,話說出口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問題簡直是無聊的重復(fù)。 穿著袈裟的僧侶面目悲憫地看著他,光光的腦袋上一圈燭火的反射,像是一個滑稽可笑的套圈,可是神宮寺泉怔怔地出著神,笑也笑不出來。 “您無須太過擔(dān)憂,這只是一個很簡單的過程。” 僧侶慢慢地出聲,將手里長長的佛珠一串一串繞在髭切的刀身上,被摩挲的圓潤光滑的木頭珠子磕在金屬刀鞘上,發(fā)出低低的咔噠聲。 他會恢復(fù)理智,只不過無法接受您的靈力……獲取別的暗墮付喪神的靈力作為生存的能量…… 再也不能出現(xiàn)在公共場合,本丸有客人的時候要躲藏起來…… 紛亂繁雜的思緒海潮一樣掠過他的大腦,最終定格在那個溫柔細(xì)膩的親吻上。 僧侶低著頭念誦起經(jīng)文,單手按住桌上的刀劍和纏繞住它的佛珠,淺紅的微光一顆一顆點亮那些佛珠,平平無奇的木頭像是變成了圓潤的珍珠,捆縛住修長的刀身,那些溢散出來的灰黑色霧氣碰到了天敵似的紛紛縮回到刀鞘里,屬于正常刀劍的淡淡靈力包裹住它,在即將完成的時候,一只手忽然伸了過來,快速而堅決地扯開了那串佛珠。 “停下。” 喝止的聲音不高不低但也充滿了力道,神宮寺泉的手還在哆嗦,他扯佛珠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串著佛珠的繩子早就老舊不堪,被他一拉就斷裂開來,木頭珠子嘩啦一聲散了滿桌子,濺起近乎嘈雜的碎玉敲擊聲。 “……請,停下。” 神宮寺泉不由自主地顫抖著,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顫抖,剛才聚集起來的力氣瞬間全部消失,一種海水涌過口鼻的窒息疲憊包裹住他。 髭切會想要為了活下去而成為那種怪物么? 不,他不會的。 神宮寺泉在心里沒有停頓地給出這個回答。 金發(fā)的付喪神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但是也將刀劍的榮耀看得比什么都重。 他以身為源氏的重寶為榮,但凡還有一點意識,都不會承認(rèn)那個暗墮的靈魂。 我應(yīng)當(dāng)替他守住這樣的榮耀和驕傲。 神宮寺泉彎下腰,慢慢撿起滾到他腿邊的幾顆佛珠,將它們放在桌上:“很抱歉,將您的佛珠毀壞了,如果不介意的話,希望我能為此做出賠償。” 被半路粗暴打斷還扯斷了法器的和尚看著一地狼藉,倒也沒有生氣,神情平靜的一點波瀾都沒有:“不必在意這些。” 他轉(zhuǎn)而用一種很好奇的視線望著神宮寺泉:“您打算放棄嗎?將它折斷?還是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