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憤怒
為了吸引賭客,大西洋城各家賭場停車都是免費,只要十美元以上消費,插入兌換的票卡,橫欄自動升起。 凱迪拉克沖上地下一層,出口近在眼前。 停車場中青慘燈光照不出票亭中漆黑詭異,泰喬義微微瞇起眼,右手在她伏低的頭上輕壓了一下,示意不要起身。 一個念頭電光石火閃過,近來丹尼.里奇代表的義大利幫會似乎太過安靜了些,那日刻意翻臉之后,他曾密切關注過里奇家族的糾紛,丹尼叔叔的麻煩并不全來自于華埠的事件,新舊權力的沖突同樣在內部上演。 一時半刻應沒有余力斡旋這份中間生意,這也是他為何選擇立即斷開與義大利人的交易。 若他們穩定下來,轉而與瑪拉18合作不是不可能,以政商關系來說,義大利人長久的根基怎么也比拉美裔要穩固許多。 一個離開唐人街的中國人是脆弱的,也許「鱒魚」今日出現在此根本不是巧合。 火警鈴依舊尖銳在神經中突突穿刺,改換檔位,凱迪拉克的速度一下提升不少,然而橫欄一側五六輛車大燈同時亮起,刺目的白,視覺失效,這樣的危機算不算生死交關? 也許是。 紅藍警燈與消防鳴笛的聲音融入火警鈴,橫欄外已有警車蹤影,震耳欲聾的爆裂再度追擊,證明對方絲毫沒有顧忌。 隨著子彈出膛,車身狠狠震動,油門踩到底,泰喬義盯著前方,幾輛車徹底形成包圍,死死攔住地下停車場唯一的出口。 無論憤怒或恐懼又或者更多無以名狀的東西,關于他為何會折回?他到底想做什么?甚至是兩人能否活過接下來一分鐘,一切問題興許都將不會有答案,此時那雙深邃眼底是他不曾被逼出的凌厲與狠意。 然而在那之上,又是一種深刻的平靜,仿佛如此生死交關他早習以為常。 羅寶霓忍不住握住那只安撫的手,寬大,微涼,在死亡恐懼面前又是如此無濟于事。 轎車全速迎上的一刻,她緊緊閉上眼。 然而緊接著,轟然巨響伴隨的竟不是強大的物理撞擊,凱迪拉克沒有絲毫停頓,以距離來看,應該沖過了攔路的票亭與柵欄,咒罵,大喝與猛然一串爆裂瞬間全被甩在身后,在蜂擁而至的消防警笛中完全覆蓋。 一輛體型巨大的鋼制鏟雪車沖在前方,如同巨熊開道,幾輛房車毫無一合之力,瞬間便被這萬夫莫敵的怪物沖撞出去,狠狠砸飛在幾根早被子彈射得裸露的鋼筋上。 她本就奇怪一整夜都沒有看見泰喬義的保鑣,原來是在這。 飆上德瓦拉大道,幾分鐘,兩輛車飛速并入大西洋高速,身后的泰姬瑪哈賭場酒店與一隅喧鬧齊齊被冬夜掩埋。 彈孔滿布的凱迪拉克大燈滅了一只,歪歪照著九十五號州際公路,細密凍雨如針,一路向北疾馳。 等羅寶霓再次醒來,車剛穿出荷蘭隧道暈黃的燈光,深夜紐約下城與運河大街靜謐安寧,城市里總也不能真正沉睡,星火燃在高樓之上,像鋼鐵海洋中一座座燈塔。 一路靜默,站在擺也街陳舊公寓門口,厚重安哥拉粗呢大衣裹著渾身狼狽,她恨恨瞪著面前的男人,想也不想一巴掌扇在那張臉上。 不知道為什么,除了憤怒,一路上都沉淀不了的情緒越發不可收拾,背叛與羞辱的感覺確實很糟糕。 ”你當我是妓女?“ 他沒有閃躲,但那雙眼底是陌生與冰冷,靜了片刻,“你不是雞?不要告訴我那些珠寶靚衫都是你自己買的?” “我... ...“ ”還是說,下城新聞的工資真這樣高?“ 開門見山,他將她拽進門里,老舊公寓中漆黑一片,是華埠最普通的模樣,第一次自薦時他便已查清她的底細,這并不困難,甚至茶餐廳的梁老爺直接提到她曾過來采訪。 她根本不屬于這里,對應著這女人渾身格格不入的氣息,讓人想忽視都難。沒有分毫口音的英語,高教育程度所不能隱藏的那股文弱,能在底層唐人街生存下來的,就算女人那也是頭母狼,不會是梅花鹿。 這句話如當頭冰水,羅寶霓被嚇得毫無預警,房門碰地一聲甩上,她不確定阿麗在不在,此時根本沒有心思考慮。 他竟知道?何時知道的? 泰喬義掐住她,手勁很大,”你以為叁合會是什么?羅記者,臥底是什么下場,其實電影里并沒有虛構,來唐人街之前想過嗎?“ 他的神色除了肅然,沒有分毫憐憫。 窒息恐懼如潮水,羅寶霓掙扎,”我不是來.....暗訪.....咳......放......。“,拼命扯動那催命般的手臂,精致袖扣脫落,但他紋絲不動。 漂亮的鵝蛋臉漲得通紅,眼底終于模糊,淚水熱熱燙燙,這樣的膽色與倔強像一抹焰火,屬于慶典而非夜空,也不屬于地下的唐人街。 “每個人都該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你可以無知,也可以有所圖。”,他扯起的唇角很冷酷,無視她漸漸失控的驚惶,“千方百計接近我,想挖掘唐人街不可告人的故事?” “It be very easy, and it be hard, it's your choice. There is no turning back.” 他早知道自己的身份卻不動聲色。 虛偽,親切,甚至是顫動心魄,這些虛與委蛇興許只是因為還沒時間處理自己,而當一個合適的時間地點悄然出現,干脆將這個笨蛋的剩余價值發揮徹底,果然是個唯利是圖的人。 “為......什么又......救我?“ 兩人狼狽逃離大西洋城,她不認為泰喬義會突然良心發現。 在她幾乎昏過去前,喉間桎梏忽地松了,冰涼的空氣驀地涌入肺葉,羅寶霓跌靠在墻邊咳咳喘喘,眼神卻依舊恨恨地分毫不放過他。 ”生意?“,她聲音暗啞。 似乎開始對這男人有些許直覺性的了解,乘亂而起,看似舉重若輕,但實際上,不知做了什么壓制住一幫幫會大佬,孤身一人只帶了保鑣就闖大西洋城,若不是太過自信,就是太過求成。 這樣的泰喬義,怎會主動破壞一個對他沒有分毫損失的局面? 她不知道他想與伊努.湯普森談成什么,但無論謀劃的是什么,如今無疑都是一場空。 為了那雙眼底曾有的一抹幻覺,永遠失去的過往,他抬起手,羅寶霓以為他又要打人,下意識地攔住那手腕,然而手掌不過是輕觸在她頰邊,肌膚像瓣玫瑰,細膩,脆弱,美好。 而這一秒,羅寶霓整個人狠狠一震,眼底閃過一種近乎于不可置信的暈眩感,松開的白衫袖口底下,小臂內側,有塊凹凸不平的皮膚,半個碗口大小。 ** 大家快來?。∶魈焐锨安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