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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霄回過身來,垂頭看著累得氣喘吁吁的霍瀧。 他用了易容術,所以在場同門都未曾認出他,唯一能認出他的,反倒是臉盲的霍瀧。 他目睹了師弟在賽場上的全部英姿,并深深烙印在心。 在他離開的這些時間,霍瀧不但將本命靈劍升至天階,還順便結了丹,收到無數同齡人的艷羨。 顧霄想,師弟雖然入道晚,但修行速度極快,仿佛身負天道眷顧一般。他畢竟流著與霍唯相同的血脈,又身負霍家的血海深仇,不可能不憎恨魔修。 如果日后刀劍相向……顧霄斂起眸子,不愿再想。 “顧霄?你到底去哪了?”霍瀧連珠炮一樣問出來,“為什么不告訴我?為什么師父也瞞著我?為什么你明明在下面看我打架,卻不肯當面見我?” 顧霄靜默。 能與師弟平靜地待在一起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想用自己的沉默,多延長一些這樣的時光。 “你說話??!”等了這么長時間,霍瀧已經克制不住自己的憤怒,上前揪住了對方的衣領,“仙盟大比你還參加不參加了?你不是為此準備了很久嗎?” “不參加?!鳖櫹鼋K于開口。 “什么?”霍瀧懵了。 “前些日,我去魔界探望我的母親?!鳖櫹隼涞?。 “你在說什么胡話?”霍瀧愕然道,“你不是告訴我,你爹娘都不在了嗎?” “那是托詞?!鳖櫹銎届o道,“我母親是魔修,曾經是魔尊手下十君之一的蓉君,現則擔任魔界儲君的手下?!?/br> “……”霍瀧怔愣,只覺他滿口天方夜譚,都是自己無法理解的。 “我父親更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遍_口之后,顧霄很容易就把接下來的話都說出來,“想讓他墮入地獄,我就必須修魔。” 他微微垂下眼眸:“這次引你來,是想最后用仙修的身份,向你道別。” 他從未傾訴過這么多話,霍瀧完全忘卻了憤怒,揪著他衣領的手并未放開,而是攥得更緊,仿佛只要松開手,對方就會消失。 他從師兄面無表情的臉上讀出了悲傷,然后逐漸意識到,對方說的全都是真的。 半晌霍瀧才反應過來:“你要修魔?”不等對方開口,他又急急道:“如果你修魔,我絕對不會理你,也不見你,每天派灌灌在你耳邊吵嚷——我是認真的!” 他剛年過十六,又在外游歷了一趟,心智略有成熟,很快便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行為與打滾耍賴的孩子無異。 他勉強冷靜下來,顫抖著道:“為什么要為那種奇怪的理由修魔?” 顧霄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撫上了他的臉頰。少年的身量只超出他肩頭一點,仰面望向他時,現出滿臉濕漉的色澤。 “這毛病什么時候能好。”他用拇指擦去他的淚水,動作幾乎稱得上是溫柔。 在霍瀧的記憶里,這是師兄第一次親手給他拭淚。從前都是隨便扔一塊巾帕到他臉上,滿面肅然地催他接著修煉。 “我沒哭?!被魹{掙開他的手,急急低下頭。但他又怕顧霄走脫,不敢松手,只得歪著腦袋在自己肩膀上蹭掉淚水?!澳悴唤忉屒宄?,我是不會放你走的。我說到做到,顧霄?!?/br> 顧霄無動于衷地任他攥著衣領,直視著虛空中的一點,道:“我父母都是惡貫滿盈的罪人,我亦生于罪惡之行。雖然我能短暫地生活在陽光之下,卻永遠都逃不掉背后的深淵?!?/br> 他微微闔上眼,“阿瀧,師兄生來就是骯臟的人,只是裝得很干凈。掙扎太久,也會覺得累。有時候我覺得,就這樣拖著仇人墜入深淵,倒也是件不錯的事。” 他冰冷淡然的語氣之下,藏著nongnong的疲倦感。 從顧霄懂事起,入目所及便都是殺人嗜血的魔修,他熟視無睹,卻在秦關的引導下修了仙。 待年齡稍長,秦關送他去仙界修行臥底。他還記得臨行前,母親抓著他的手,百般叮囑,一遍一遍重復那句話:“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后來在水驚蟄的教導下,他才慢慢懂得何為善惡黑白,仙魔有別,也意識到了……他的身份是什么。 皋涂山近百弟子皆穿月白仙袍,表里如一,唯有他是黑芯的。 維持一張純白的表皮,很累。 即便掙扎如此,顧霄面上也生不出一絲表情,正如他十多年以來一直做的那樣。 霍瀧無法全懂,卻接收到了那份感情,于是抱緊了顧霄,希望能借此給他一些力量。 他們平日里互相冷言冷語居多,認真擁抱還是第一次。顧霄感受著懷中溫熱的少年,忍不住輕輕摸了摸他的發頂。 “你知道天命嗎?”顧霄道,“我想,我的天命就是修魔?!?/br> “狗屁天命?!被魹{悶悶罵了一聲,然后突然抬起頭,眼眶通紅道:“如果你的天命是修魔,那我的天命就是阻止你修魔!” 不等顧霄反應,他接著恨恨說道:“復仇有什么好?只為了向一個人復仇,就要賠上你的一輩子,虧死了!顧霄的仇人想去深淵就去好了,又不用顧霄陪著去!” 顧霄道:“可是仇人太強,若沒有我,無法給他重擊,他或許還會繼續興風作浪。” “就沒有其他方法嗎?”霍瀧問道,“我們再多努力一些,然后還有師父幫忙,再叫上霍唯前輩,這些所有人肯定能打得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