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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身下望時,他看到了秦關的身影。未來的魔尊明明身在魑離殿的魔修從屬的擁護之中,卻仍像是一匹煢煢孑立的孤狼。 還像小時候一樣,走到哪里,都無法完全融入他的狼群。 穆清嘉驀然心中一軟,低聲道:“那是作為仙修所說的話。若作為大師兄、不,作為穆清嘉,我只希望你做你自己不后悔的事便好。” 他聲音很微小,秦關卻聽到了。白發(fā)魔修咧開了一個笑,露出半顆虎牙。 穆清嘉苦笑,心道自己果然無法成為像師尊那般,摒棄私情,心懷天下。他不過是個自私的普通人罷了。 到底后不后悔撿回秦關,他或許早已有了答案。 見穆清嘉一副自我厭惡又釋然的復雜神情,霍唯挑眉問道:“怎么?” 穆清嘉斂去心緒,微笑著將方才二人的話復述給他。 聞之,霍唯冷哼道:“你還真當秦關良心未泯么?他還需要很長時間收服前任魔尊的舊部,一統(tǒng)魔界。內(nèi)憂未安,他當然沒有蠢到再惹外患。” 穆清嘉眉眼彎彎,心中暗道:也不知哪個人在皋涂山見了小師弟,嘴上非替師門除害不可的,結果真到了危急時刻,還是留了人一命。可見師弟也只是嘴上兇兇罷了。 他望著霍唯挺直的背影。 即便是受傷虛弱、真元不濟,劍修的身姿仍筆挺鋒利得像一柄出鞘的劍,從未放松過,從未還劍入鞘。 穆清嘉忽然想到,幾乎所有靈劍都是有鞘的,只有冥蝶劍,是從未有過鞘的。 見到它的時候,不是收斂暗芒、警醒地掛在霍唯腰間,就是燃起通體金焰、大殺四方之時。 除了攻擊便是蟄伏著準備攻擊,似乎從未真正休息過。 他心中酸澀,緩緩靠近霍唯后背,想用自己的身體多支撐他一些。 然而霍唯仿佛完全沒發(fā)現(xiàn)他的靠近。 隨著時間流逝,靠著穆清嘉的力道卻變得越來越重。他探出腦袋瞅瞅師弟的臉,隨后訝然發(fā)現(xiàn),師弟雖半睜半斂著眸子,卻呼吸深沉平穩(wěn),已是睡熟了。 他呆望著那張疲憊的俊美面龐,酸了眼眶,半晌才抿唇笑著,扶著師弟慢慢將他的頭枕在自己膝上。 “睜著眼睡,還想嚇唬誰?”穆清嘉雖知道師弟聽不到,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嗓音。 他伸手拂過霍唯雙眸,纖長的睫毛掃在掌心時,有微微的癢意。 而一向警醒的霍唯竟也毫無所覺,常年峰聚的眉頭也舒展開來,竟露出一分久違的少年氣。 穆清嘉既完全復活,仇人已死,對于霍唯來說,所有的夙愿都已經(jīng)實現(xiàn),他再也沒有什么非做不可的執(zhí)念。 至于霍家名聲如何,他名聲如何,乃至于他自己的性命——那些他曾經(jīng)很重視的東西,曾經(jīng)的少年意氣,經(jīng)過這些年的洗禮,也變得可有可無起來。 畢竟,最珍貴的人已經(jīng)在他身邊了。 鈍劍,也到了歸鞘的時候。 穆清嘉隱約猜到了他的想法,故而心臟又是柔軟,又是酸澀。 他端詳枕在膝上的師弟許久,動作極輕地理順他鬢角的銀發(fā),然后抬眼看向四周。 作為他們近一個月的“車輦”,又黑又瘦的冥蝶劍似乎顯得有些寒酸,離穆清嘉理想中的休憩居所還有很大的改造空間。 他微微一笑,丹田中運起了木靈氣。 ———— 半日后,當霍唯在一片寂靜中蘇醒過來時,細碎的陽光正從蔥郁林木的縫隙中傾瀉而下,將溫熱撒在他胸口。 身下是柔軟的草葉,耳畔有人一呼一吸,鼻息柔軟地吹在他臉頰邊,有些濕潤。 霍唯一時怔然,茫茫間以為自己還在少時的皋涂山中,與師兄在陽光下相擁而眠,而一切冷色調(diào)的過往皆是幻夢。 今天……他練劍了么?怎么會睡得如此之熟?師傅見了,一定會罰他們的罷。 他清醒了些,隨后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不可思議地舉目四顧。 這片球形小空間完全由植被構成,沒有棱角,每一處都是柔軟溫暖的。花香裊娜,林間甚至還有鳥鳴聲傳來。 而所有的一切,都是從冥蝶劍延伸而來。 霍唯渾身一震,努力控制住自己揉額角的沖動。 ——穆清嘉對冥蝶劍做了什么?為什么低調(diào)古樸的冥蝶劍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愚蠢呆萌的大綠團子?! 身上有異動傳來,霍唯偏頭,只見師兄正窩在他懷中,睡得正沉,像八爪魚般纏住他的身體。 清雋的仙修鬢發(fā)散亂,細軟的發(fā)絲隨性鋪陳在肩頭背后,留一段玉白的脖頸若隱若現(xiàn),泛著嫩粉。 霍唯面頰驀然一紅,視線卻怎么都挪不開。 似是感到了霍唯的蘇醒,穆清嘉睫毛顫動,有睜眼的跡象。 霍唯一時無措,不知該如何面對這個過于狎昵的動作,亦不知該如何面對醒來的穆清嘉,遂牙一咬心一橫——果斷地閉上眼,裝睡。 臉上還是一本正經(jīng),嚴肅又不好惹的樣子。 穆清嘉朦朧睜開眼時,看到的就是這樣“兇巴巴”的師弟。 他有些犯愁地隔空舒了舒霍唯重新聚起的眉峰,道:“夢里也很累么?” 那對劍眉仍是緊皺不展。 穆清嘉懶懶打了個哈欠,往下一瞥,這才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流氓睡姿,頓時臉上一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