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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番言論穆清嘉聞所未聞,聽得聚精會神,心中不斷思量。 天道的規則忌諱生命死而復生,師弟所付出的代價若與違背天道相關,那么只要他們住進其他世界碎片,便能躲過天劫。 “遺留在九州的,還有其他世界碎片么?”他問道。 “有。” 穆清嘉打起精神:“你可知在何處?” “不知。”她隨即又峰回路轉道,“但我知道,你曾經進入過那塊世界碎片。” 穆清嘉心中喜悅:若是他能想起來碎片所在的位置,目前遇到的困難或許會有所突破。 然而問題是,他究竟遺漏了哪一部分的記憶? 他從幼年開始梳理,直到五十年前身死——對了,打敗力言尊者之后,他回青丘山,在那里他到底發生了什么? 唯有那個時間點的記憶是缺失的。 就像一幅完整的水墨人像,最關鍵的眉目被污跡掩蓋,使人如鯁在喉。他仔細去探究那塊污跡,試圖揭露出掩藏其下的秘密,恍惚間仿佛聽到了什么聲音。 “……為了讓你……”一個熟悉的柔和女聲道。 “狐仙?”穆清嘉四處打量,卻沒看到她。 “怎么了?”薛紫衣道。 回過神來之后,有關狐仙的幻覺消失,穆清嘉胸膛中奇異的感覺卻愈來愈強。 “我的心臟在跳動。”他攥緊胸口的衣襟,“它一直在跳,但我從前感覺不到,現在突然——” 心臟跳動的震感,血液流淌的摩擦,空氣行駛過鼻腔灌入肺中,帶來清涼和鮮辣。 眼眶中的傷口,如刀刃般刺入他的腦海中,劇痛。 這些他曾經無法感受到的東西,一旦回歸,便瘋狂刺激著他的神經。 ——五感中的最后一感,穆清嘉的體感恢復了。 宛若從母體脫離第一次接觸外界一般,活著的感覺,讓他無比疼痛。 痛到意識模糊。 “為了讓你免受天罰,”狐仙的聲音從遙遠處傳來,“如果你離開這里,便會忘記所有在此地發生的事,忘記所有關乎未來的走向。” 穆清嘉只覺自己一半在黑砂中面對薛紫衣,一半沉沒在過往的回憶中,處于一片冰藍色的世界里。 “如此一來,你便會依命數中的那般,死在皋涂山。”狐仙沉聲道,“即便這樣,你也執意如此么?” “我意已決。”白衣仙修微笑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那里還有太多我所牽掛之人,所以我必須回去。” 他眉眼一彎,輕柔地撫摸著大白狐的鼻吻。 “而且,我已經把‘希望’留在你這里了。” 回憶畫面被墨跡暈然,重回一片黑暗之中。穆清嘉發現自己已經痛得蜷縮起來,冷汗濡濕脊背,心跳快得仿佛要擠破血rou,從胸腔里跳出。 “五感盡歸。”薛紫衣冷淡道,“恭喜,你已經‘完全’復活了。” “什么叫……‘完全’?”穆清嘉艱難地爬起來,劇痛之下不停干嘔,心中腦中亂如麻。 一個又一個曾被忽略的問題冒出來:為什么現在他才“完全”復活? 為什么他的五感會缺失? 模模糊糊地,他想起都元,想起姑媱城主之妻:他們各有缺陷,卻都是完整健全的人。 不像他,五感與記憶都是從零開始,慢慢恢復。 明明他自己才是“完美”復活才對,為何……? 重生伊始,阿唯告訴他——“我會保護你直到魂魄與身體完全融合,恢復五感和記憶。” 魂魄與身體融合?那是什么意思? 雜亂的線條在他腦內穿梭,言語失去了本來的意義,背反、扭轉,被賦予荒謬的含義。 完美復活的三個條件:返魂木,與rou|身完全相同的木身,完整的魂魄,缺一不可。 “直到魂魄與身體完全融合”。霍唯的那句話反復震蕩在他腦海中,拆開來又重組,有了新的意義。 穆清嘉一直以來都認為,那指的是自己的魂魄,與外來的返魂木身之間難以協調。 ——若是反過來呢? ——若是霍唯的魂魄,與他自己的返魂木之間,需要時間融合呢? “你……沒事罷。”模糊的女聲傳來。 穆清嘉隱約覺得,那個女修接近了自己,將他汗濕的額發捋到耳后。動作極輕,卻帶了關切。 她的嗓音清冷悅耳,極富特色,勾起了他腦海中的另一句話。 “今日,必有人死在這里。” “離開這里。”穆清嘉唇齒顫抖,咬到了舌尖,“我必須出去。” ———— 少咸山外五十里,寒月森森。 千奇百怪的術法匯于一點,擊中了都元的返魂木,瞬間爆發出一圈魔氣波濤,激起滾滾煙塵,擊飛附近的魔修。 煙塵過后,方圓一里內草木土石灰飛煙滅,留下一塊過于干凈的空地。 “昊焱尊者這次絕對活不了!” “這么多人同時發動攻擊,到底算在誰頭上?” “等等,你仔細看……!” 煙塵為寒風吹散,視野逐漸清晰起來,所有人看到此景的人都愕然失語。 只見“都元”四肢皆去,而由返魂木制造的身體頭顱,卻飄浮在半空中,完好無損。 “這!——莫非是我眼花,這如何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