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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還沒有那么無所不知。”水驚蟄聳肩道,“只是聽聞有什么‘木妖’,想起那是大師兄的故鄉,才有所猜測罷了。若非你和大師兄同時在場,法器也不會啟動。” 她憶起仙魔劫前夕,大師兄拿到和釋鐲之時,二師兄早已離開。于是穆清嘉將其存放于皋涂中某處,只來得及告訴水驚蟄在什么位置,大戰就打響了。 憶及往昔,她神情黯然道:“那年魔尊在三危山吸引了仙盟的全部戰力,未曾想昊焱尊者卻率眾繞路,侵犯九州內土。皋涂山上,只有大師兄一人面對魔修,才……” 她重重垂下頭:“我無法面對他,是因為心中有愧。” “那并非你的錯。那時你人微言輕,無法違背水家的命令。”霍唯冷漠道,“錯的是我。” 水驚蟄見他神情,后悔不該提起這一茬,寬慰道:“世間種種陰差陽錯,又有誰能未卜先知。師兄莫要把所有罪責都扛在自己肩上。” 霍唯沒有回應她,背影逐漸消失在雨幕重圍之后。 天地間大雨滂沱,瓢潑大雨砸落地面發出轟然巨響,將一切因果淹沒于煙塵中。 窗外雨打桂葉,穆清嘉盤坐在小榻上,閉目靜修。 頭頂的茅草一滴一滴漏著雨水,然后在某一瞬間,嘩啦一聲全部傾倒在穆清嘉身上,澆成個落湯雞。 他渾身一激靈,抹去臉上的雨水,畫避水符給頭頂上方打了個補丁。 “找時間重新修繕吧。”他擰了一把自己的濕發,“只可惜又糟蹋了師弟的心意。” 其實穆清嘉也并非無能到連烘干頭發都不會,他只是隱隱想著,該有什么東西與他一同等霍唯,心里才能踏實些。 修煉難以沉下心,他索性仰身歪在小榻上,沉默著胡思亂想。 泡溫泉時身體的灼熱感仿佛還未散去,每當他想到正經事時,又忍不住拐回師弟身上。 或許是還未曾好好見過霍唯如今的模樣,穆清嘉念起他時,總覺得那身影朦朦朧朧,仿佛有飄渺煙沙隔于二人之間,看不透,摸不著。 他沉思片刻,發現自己又想偏了題。又即他等的人至今未歸,不免總覺自作多情,心中升起對自己的惱火。 “君子之交淡如水,君子之交淡如水……” 穆清嘉邊念叨,邊在榻上滾了兩圈,然后躺平,放空頭腦,只聽那窗外雨聲。 混沌中,他的心魂仿若沖入雨幕之中,萬千雨水砸在前方透明的屏障上,如珠玉四濺。 云層中電閃雷鳴,粗壯的閃電劈落,近在咫尺,他偏斜劍身,躲過那道雷電。 “師弟,快到了!”穆清嘉隔空傳音道,“我們先下去吧,應該就在這附近。” 雙劍直墜入云層中,向下方駛去。山中樹林皆變作墨綠色的波濤,在風雨中搖曳不止。 他們快步登上石階,越過寫有“狐仙祠”的牌匾,來到祠堂的屋檐下。 幸虧祠堂地勢較高,排水又順暢,故而木地板并未被雨水淹沒,只是略有潮濕。 穆清嘉小心地將沾著泥水的布靴放在屋檐下,只著一雙白襪,推門而入。 “進來吧。”他回頭笑道,“她今天大抵是回家了,沒住這里。” 霍唯聞言,依著他的樣子擺好黑靴,踏入室內。他拘謹地仰望著那尊狐仙像,面色嚴肅,內里則有些無措。 “你不會想拜一拜罷。”穆清嘉笑道,“緊張什么,平日里膽子那么肥,怎么現在開始怕了?” 霍唯瞪了他一眼,問道:“你小時候就住在這里?” “是啊。”穆清嘉道,“這里對我像家一樣。所以也算是師弟的家,可以隨意些。” 霍唯點了點頭,仍是不減恭敬,緩步輕聲隨著他進了側面的隔間。 狹小的隔間內遍布著灰塵,還有股潮濕的霉味。霍唯接連打了兩個噴嚏,推開了小軒窗,布下避水符,讓林間清新的空氣吹入其中。 “不去見狐仙么?”他問道。 穆清嘉翻箱倒柜地尋出一截蠟燭,點燃了放在窗邊矮柜上,一邊道:“咱們不眠不休地趕路一個多月,你不累,大白狐晚上還要摟著她的狐子狐孫睡覺呢。” 不提倒罷,他一提起,霍唯立刻就覺著疲憊感席卷而來。借著燭火,他看到一張狹窄的木榻貼在墻邊,堪堪只能容納一個成年人大小。 木榻上空無一物,連被褥都沒有,又因為干燥,倒是比別處干凈得多。 “娘和我從前就在這里睡。”穆清嘉頗為懷念道,“沒想到會舊地重游。” “你休息。”霍唯有些不自在道,“我去別處打坐修煉。” “真的么?”穆清嘉故作擔心道,“別處都是霉、蘑菇苔蘚、灰塵一類,還有很多蜘蛛。” 提起蜘蛛,霍唯推門的手停下來,僵立著不動了。 “來吧。”穆清嘉好笑道,“擠擠還是能睡的,小時候又不是沒一起擠過。” 說罷他便自顧自躺下,靠里側邊緣側躺著,合了眼。 盡管此時他們已有金丹后期的修為,但連續一個月繃緊神經、控制靈氣還是太累了。若非劍尊者給的時限過緊,他們也不會如此急著趕路。 穆清嘉感覺到師弟在自己身旁輕輕坐下,開始打坐修煉,便再也控制不住睡意,神游太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