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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意漸深:“當我復活的消息放出,‘潛魚’會不斷懷疑:‘為什么自己擁有世間獨一的返魂木,卻還有其他人成功復活?’ ‘難不成他的返魂木是假的?’ ‘難不成是自己出了什么紕漏?’” 穆清嘉微笑道:“所以,他絕對抑制不住尋找我的沖動。‘潛魚’一定會上鉤。” 霍唯注視著他自問自答、胸有成竹的模樣,微微一笑。 “隨你?!彼麕еσ獾?。 低沉沙啞的嗓音淌過耳畔,穆清嘉有種被寵溺夸獎的錯覺,就仿佛師弟是長輩,自己才是需要鼓勵的后輩一般。 這樣想其實也不算錯,畢竟除去他沉睡的五十年,師弟經歷的歲月確實要比他漫長一倍。 這樣一來,原來愛撒嬌的師妹和愛淘氣的小師弟,現在也是比他還年長的修士了…… 穆清嘉重生至今,心里第一次敲響了“大師兄之位不?!钡木?。 他情感上還停留在仙魔劫之前,自己撐起翅膀為師弟師妹們遮風擋雨,承擔著保護者的角色。 然而時光裹挾著萬物生靈奔騰向前,卻獨獨遺忘了他,直至此時他才驀然發覺,重生之后,自己才是被保護、被疼愛的幼崽。 百種心思涌上心頭,穆清嘉既覺得自己荒謬好笑,又有一種對自己定位失衡的落寞感。 “是我……”霍唯沙啞的嗓音傳來,“是我說錯什么話了么?” 穆清嘉猛然抬頭,笑道:“沒有的事,阿唯多心了。只是剛剛想到那個給城主寫信的神秘人,也不知道是誰在以此陷害樂鹿?!?/br> 霍唯“嗯”了一聲,仍是仔細端詳著他的表情,顯然這個借口沒能取信于他。 不等他多言,一聲鶴唳由遠及近,仙鶴于湖心亭附近散作黃沙,步琛躍入亭中,站穩。 穆清嘉打起精神,故作訝異道:“步兄怎的赴約如此之早,已經等不及同我師弟斗法了么?” 步琛看起來心情很糟糕,道:“師傅回信與我,叫我直接前往臨皋派,參加本屆的仙盟大比?!?/br> “回信?”穆清嘉挑眉,佯怒道:“莫非步仙友并未守約,已將我們的消息提早告知貴宗主了么?” 霍唯意味不明地瞥了穆清嘉一眼。 步琛仔細觀察他神色,看他驚訝之色不似作偽,才嘆氣道:“也是,那人故意向師傅透露你們的行蹤,又怎會與你們同伙?!?/br> 穆清嘉心里暗道了聲“抱歉”,然后表情凝重起來:“到底發生了什么?” “一個帶著鏡子的少年修士找到我,以師姐作為要挾,提了些奇怪的請求?!辈借】戳丝此行┯杂种梗捌渲幸粭l,便是讓我寫信向師傅稟報此事?!?/br> “他既掌握了師詔的性命,你這么做也是無奈之舉?!蹦虑寮纬林氐乇硎纠斫?,“不過這樣一來,我們的約定也只能作廢了。” “是我單方面毀約?!辈借〕谅暤溃盎蛟S師傅馬上就要來了,我會在姑媱城里等他。你們先走罷。” “看來也只能這么辦了?!蹦虑寮卧俅涡牡馈氨浮?,道:“時間緊迫,步兄,我們皋涂山再會?!?/br> “嗯。有緣再會?!辈借⌒@一聲。 出乎他意料的是,霍唯也一改之前厭煩的態度,抱劍俯身,規矩地行了一個告別禮。 “霍仙友,再會?!辈借傻罎夂诘拿济晕澠?,“我會記得,我們還欠一次決斗?!?/br> 姑媱城的百姓將永遠記得那一場火,那場與五十年前屠戮生命的大火截然不同的,破滅劇毒與謊言的火。 瑤草曾經承載著他們的心愿與汗水,到頭來卻是一場空。 真當是應了天海一色閣戲樓匾額那一句:“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br> 然而,那場火并未毀滅全部的瑤草,仍有大量瑤草通過儲物靈玉,出豫州,過三危山,千里迢迢,運往九州之外,魔修盤踞的領地。 綴滿秀氣小黃花的草葉密密匝匝地堆疊在血池中,隨著血液淌入凹陷的紋路,緩慢勾連出一個陣法。 陣法中央,躺著一具木人像。 那木人像胸口放著一枚戒指,須發俱全,眉目孤傲,栩栩如生。雖強壯健美,面容俊朗,卻因著血池,充斥著詭異的氣息。 隨著血陣的完善,細碎的瑤草中逐漸凝聚出無形之物,向中間那具木人像匯去。 木質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真實的發膚血rou。他逐漸有了呼吸,然后在某一瞬間,驀然睜眼。 那是一雙血紅色的瞳孔。 赤|裸的男人緩慢地坐起身來,白發從肩膀處滑落墜下。他胸口的木戒隨之掉落,被他一把抓在手心里。 “凡魂雖不如仙魂那般優質持久,但好在數量足夠多,取之不盡?!?/br> 他狠狠捏拳,烈焰燃起,木戒卻未像他想象的那般碎為齏粉,仍是完整如初。 那畢竟是由返魂木的邊角料制成,以蛟龍寶血與數百種天品仙藥煉制,三界之中,堅不可摧。 “竟被這么一個小玩意困了這么久。”他臉頰的肌rou因怒意而起伏,將木戒摔向血池中。 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地落在他身邊,從寬大的黑斗篷之下,露出小半蒼白的下巴。 “尊者?!眾漤喙蛟诘厣?,“瑤姬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