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頃刻間,虎嘯與蒙稷的怒吼在冰崖頂端炸響。 那化名偃師的男子橫躺在冰面上,面色蒼白,身體微微蜷縮,透著幾分脆弱。方才他頸間噴出的血滲入冰層,染出大朵鮮紅的海棠花。青絲散亂在地,與那海棠花糾葛不清。 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虎嘯,冰原為之劇烈震顫,他們所處的平臺開始向下傾斜。霍唯一劍插入冰中穩固身形,見偃師向下滑落,便扯住了他的衣襟。 不成想,那偃師雖身懷重寶,穿的卻是民間平常的粗布料子,即刻便抽絲崩裂。 霍唯皺眉,又因靈氣匱乏難以使用符術,遂挽住了他的腰身。 在他做完這個動作的下一瞬間,轟隆巨響再次傳來,他們所立足的平臺坍塌,冰縫竟開始向中間合攏。 霍唯單手吊在冥蝶劍上,腳下是空蕩蕩的萬丈深淵。 他牙關緊咬,用純粹的rou|身膂力一腳踢入冰中,再以一個向下傾斜的穩定角度,如鐵鍬般嵌入固定,然后雙腿交換踢蹬,右臂持冥蝶劍穩住身形,左臂則環著昏迷的偃師,盡可能快速地向上攀爬。 然而天不遂人愿,冰縫在他抵達地面之前轟然閉合,將二人封凍在冰層下。 霍唯用盡最后一絲火靈氣,將身周寒冰融解,留下一片僅能塞下兩個人的狹小冰窟。 上方激烈爭斗的聲音被完全隔離,他們封凍在上不及天下不及地的冰窟中,仿若與世隔絕。 偃師垂著頭擠在他胸前,面頰被他的體溫燒得guntang,脊背和手腳卻冰如寒鐵。 極寒失血之下,氣流阻塞,加之沒有識魂對靈氣的調控,他的氣息越來越微弱,幾乎難以察覺。 “喂。”霍唯心頭莫名慌亂,拍著他的臉,“別死了。” 偃師聽到熟悉的聲音,雙目睜開一條細縫,懵懂地看著他。然后,他像是尋求熱源,又像是依戀般,慢慢蹭了蹭,將整個身體蜷縮進他懷中。 霍唯被那一眼所攝,竟有些失神,忘記躲開他的親近,手恰巧落在偃師腰間。 回過神來,他才覺得,那觸覺竟與那短暫一夜的手感甚是相似。 他瞳孔微動,摸索向偃師頰邊,尋到了易容術的痕跡。 ——這種小花招師兄曾當玩笑告訴過他,自然也教給了他破解之法。 ——如果…… 霍唯摸向偃師的頸側,那個可以破解易容術的位置。 卻在此時,離他極近處的冰層劇烈震顫。轟然破冰聲中,一線天光射落,緊接著,寒冰天穹崩裂,耀眼的冷光充斥了他的全部視線。 九條修長的虎尾探入深處的寒冰,將他與偃師卷起,放在冰原之上。 風雪已然停了。 從附靈到現在,不過是一炷香的時間,霍唯卻覺得像度過了一個甲子。 力言尊者蒙稷的頭顱維持著猙獰的神情,翻倒在冰面上,身體則犒勞了白虎的五臟廟。 陸吾也沒討到什么好處,遍體鱗傷,除了肋條一處致命傷之外,林林總總有數十處拳擊留下的凹陷與淤青。 它仍是漠然注視著霍唯,眼底埋藏著昆侖雪山千萬載沉積的寒冰。 它的虎頭緩緩靠近二人,噴著熱氣的鼻吻掠過霍唯額間,最后停落在偃師心口。 陸吾健壯的身軀倒下,直接散作煙塵,取而代之的,是偃師的蘇醒。 霍唯這才想起自己還抱著這個陌生人,迅速把人拋開之后,又想起自己還未驗明他的真實身份。 穆清嘉撲哧一下摔了個嘴啃冰。 因身體傷重又兼魂魄疲倦,穆清嘉動作極為緩慢地從地上爬起,暗里罵了好幾句“沒良心的”,又夸了句“還挺純情”,心情頗為復雜。 “剩下的兩個雜碎,去了哪?”霍唯漠然問道。 穆清嘉知他意指那兩名魔修侍從,身形一頓,道:“吃了。” 霍唯冷道:“算他們走運。” 穆清嘉心中一嘆,再回頭時,卻見霍唯正提著劍,刀光劍影中將那頭顱斬成一灘rou泥,又將那rou泥以玉瓶裝好,欲以此祭奠親族。 熱血濺入他眼中,染紅了眼白,如罌粟花般綻放,他卻未曾眨一下眼。 這只是個開始。 穆清嘉捂著脖頸的傷口,心中想到。 他的師弟注定會成為修仙界最耀目的火焰,以手染鮮血為代價。 “盡早還家罷。”他嘆一聲,背過身去。“你那清什么濁什么的,指不定還在日夜擔心著等你呢。” 第42章 誅魔 魔界地處偏遠,易受力言尊者余黨的襲擊。兩人相伴而行,一路無言,于九州邊界的三危山處分離。 霍唯撰一封報平安的書信與皋涂山,然后前去霍家祭奠亡魂;披著偃師皮的穆清嘉則去了青丘山。 獨自一人的記憶再度模糊,他只隱約記得見到了狐仙,半月后便回了皋涂山。 穆清嘉覺得自己的身體有幾分不對,總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其他的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他沒驚動任何人,落在自己年少時起的幾間茅屋前,恰聞其中傳來話語聲。 “他們去了哪。”霍唯話音含怒,怒意下則藏著惶恐不安。 “大師兄在二師兄離開那早就出去找你了,小師弟過了幾日也說要去找你們,出了山。”水驚蟄軟軟的聲音響起,“沒想到倒是你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