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賣糖人的老媼，只怕是兇多吉少。

    “那花，是黃色的么？”穆清嘉問道。

    “是又如何！”霍唯怒道，“你行事總是如此冒失，又如何能履行你的承諾？！”

    受異己魂魄影響，紛雜的信息不斷撞入穆清嘉的腦海。他神志尚不清醒，喃喃道：“‘帝女死焉，其名曰女尸，化為露草，其葉胥成，其華黃，其實如菟丘，服之媚于人。’”

    “‘女尸’就是瑤姬，姑媱山的瑤草，其實是傳遞魂魄的媒介！”他眨眨眼，慢慢反應(yīng)過來道，“……師弟，你剛剛是否說了什么？”

    “你聽岔了。”霍唯面無表情道。

    穆清嘉朝他露出一個笑容，道：“不必擔(dān)心，我這么做是有把握的。上次在戲樓中發(fā)生過同樣的事情，只不過上次是被動，這次更主動些——而且我覺得，我對返魂木的掌控力在增強。”

    霍唯略微放下心，然而還是不愿搭理他。

    穆清嘉接著分析道：“瑤草彪奪弱小者的魂魄，通過氣味和食用將之送往更強者體內(nèi)，層層向上，直到——”

    “那個女人。”霍唯沉聲道。

    “沒錯，就是城主夫人。”穆清嘉摸著下巴道，“城主夫人，就是這以食物相關(guān)連的鏈條的頂端。再加上她繁殖瑤草的行為——此人一定與瑤姬有什么關(guān)系。”

    “恩公？”忽聽那采藥姑娘道。

    她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但從神情中明白了并不是好事，臉色有些發(fā)白：“恩公的意思是，我們姑媱山的瑤草有什么問題嗎？”

    穆清嘉想起她的存在，微笑著安撫道：“還不確定。不過，不論發(fā)生什么事，我們都會盡量幫助姑媱城的百姓。”

    采藥姑娘猶疑地“嗯”了一聲，很顯然并不完全信他。

    “恩公救小女一命，小女做牛做馬都可以，只是這瑤草事關(guān)整座城鎮(zhèn)與近郊百姓的生計與未來的發(fā)展……”她跪下去，又磕了一個頭，“所以還請恩公，顧慮周全，謹慎行事。”

    “修仙者本該如此，姑娘不必多禮。”穆清嘉微微一嘆，道，“——也請姑娘放寬心，無論發(fā)生何事，怪只怪天災(zāi)人禍，與你毫無瓜葛。”

    “恩公？”采藥姑娘更加迷茫了。

    “就當(dāng)是瘋言罷。”穆清嘉笑嘆一聲，躬身作揖道：“此番行程多虧姑娘引路，既然姑娘藥簍丟失，又有林間猛獸相脅，宜早還家，不若穆某攜姑娘一程罷。”

    “這怎么好意思？明明是恩公先救小女，怎么敢再麻煩您呢？”采藥姑娘推脫數(shù)回，耐不過穆清嘉執(zhí)意，只得依了。

    桃木變形成一個半人高的桶，待采藥姑娘踏入其內(nèi)，穆清嘉回首對霍唯道：“師弟。”

    “我省得。”霍唯看著他道。

    穆清嘉的笑容有些疲憊：“不要波及無辜。還有，萬事小心。”

    霍唯點頭，不再多言。他目送著穆清嘉攜帶那只裝著采藥姑娘的木桶離開，然后轉(zhuǎn)向氤氳著嫩黃光澤的瑤草叢。

    它們無知無覺，既無惡意亦無悔意，在面對灼熱的金焰時，仿佛也不會產(chǎn)生對死亡的恐懼情緒。

    火舌舔舐著嬌嫩欲滴的花瓣，它們迅速燒焦、像是疼痛般卷曲起來，然后在頃刻間灰飛煙滅。

    熊熊火光在姑媱山上燃起。

    但那一塊接連著一塊的山火只升騰數(shù)息便消失不見，唯有青煙裊裊浮入空中，只會被農(nóng)人們當(dāng)做晨間升起的霧靄山嵐。

    第33章 樂鹿銀鏡九龍錢

    霍唯是在姑媱城外三里尋到穆清嘉的。

    他盤膝坐于一棵古樸的桃花樹下，桃枝向四周恣意伸展，撐起一朵淡粉的云團。細碎的桃花瓣落于他眉間鬢角，多增幾點柔情。

    霍唯覺得，只要看著他，無論內(nèi)心如何沸騰，都會重歸寧靜。

    “師弟又找到我了。”穆清嘉垂眸微笑，“就像尋到你的劍一般。”

    這類比既恰當(dāng)又有幾分怪異，霍唯沉默以對，分不清那是隨口之言還是故意為之。

    然而穆清嘉早已習(xí)慣了他的沉默，只是站起身，隨性地拍去肩頭的塵土和落英。

    “走罷。盡早了結(jié)，盡早還家。”他笑道，“我已開始想念皋涂山的桂花與佳釀了。”

    “桂花還需等秋日。”霍唯道。

    “師弟真煞風(fēng)景。”穆清嘉笑道，“秋日就秋日，反正時間還長，我等得起。”

    霍唯不置可否，無言地道出催促。二人這次沒再從城門明晃晃地走進去，而是從高空御劍越過城門，欲至達東市。

    冥蝶劍上，穆清嘉問道：“師弟，你覺得什么構(gòu)成了‘我’？”

    “你就是你。”霍唯道。

    穆清嘉笑道：“這種答案，師尊會滿意，但敷衍不了我。具體些，生命大體可以分為rou|體、魂魄與記憶，再答一次。”

    “站在這里的就是穆清嘉。”霍唯固執(zhí)道。

    “好罷。”穆清嘉無奈道，“我一沒rou|體，二缺記憶，唯一完整的大概就是魂魄。就當(dāng)你的回答是‘魂魄’罷。”

    霍唯不語，只靜靜聽著。

    此時他們掠過城主府的上空，從高空俯視城主府時，只能看到一個微小的方形黑點。

    穆清嘉一邊俯視著姑媱城，一邊問道，“那你覺得，城主夫人吸收了如此多的異己魂魄，她還是她本人嗎？”

    “若保持rou|體完整，死亡后七日內(nèi)魂魄不散。”霍唯道，“若他能在七日內(nèi)為那女人重塑載體，她就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