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嘉訝異道：“我們不是都要回皋涂山么？怎么不順路？”

    “那是對外說辭?！被粑ü雌鹱旖?，“對內是，他們太煩?！?/br>
    穆清嘉笑道：“我還以為你會想多跟著那少年一會兒?！?/br>
    霍唯沒什么感情道：“幼蟲總要靠自己破繭成蝶。他有他自己的路要走，我幫不上什么忙?！?/br>
    “說的也是?！蹦虑寮蔚皖^攪了攪火堆。

    他有種不真實的感覺，自己隨便睡了一覺，就越過百里之遙，離開了那個留有無數舊夢的地方。

    穆清嘉對青丘的感情很復雜，那里承載了他全部的童年回憶，有愛他的母親和狐仙，卻也有在背后風言風語的村民，還有像老村正一般，掙扎在信仰末路的堅守者。

    他還沒來得及告訴那老翁，狐仙是真正存在的。她沒有拋棄他們，只是不想再因失控而傷害，于是選擇了自我囚禁。

    不過，他轉念又想，自己一定還有機會回青丘一趟。畢竟，他還沒有和狐仙道別。

    “穆清嘉?！被粑ê鋈坏溃拔彝谢魹{給師妹帶了封信，要不了幾天，仙盟便會派人來守青丘山?！?/br>
    他頓了頓道，“狐仙是安全的，這點你不必擔憂?！?/br>
    原來霍唯見他久久不言，以為他心系狐仙安危，才有這么一說。

    穆清嘉朝他感激地一笑，心道：原來狐仙所說“有人來守護”指的是這個。

    他轉了轉木棍，道：“攝魂鈴母和劉大郎的魂魄，怎么處理的？”

    “魂魄放了?！被粑ê喍痰?，“鈴母染魔氣太重，無法歸還，須得在仙祠和佛堂里供奉些時日方可?！?/br>
    “劉府那堆小狐妖們呢？”

    “那些狐子狐孫沒幾個成氣候的，自是嚇唬一番放回山里了?！被粑ㄌ裘嫉?。

    穆清嘉笑了起來，心中溫暖。他忽然想起一事，道：“對了，還有大夫人的女兒，她……”

    這孩子也是生來命途多舛，娘身染污名過世，爹根本不在乎她，這么小就在狐口中幾番周折，能活下來已是殊為不易，但只怕她回了劉府還要遭人唾棄。

    霍唯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你知道師妹是從何得知劉府狐禍的么？”

    穆清嘉回憶了一下，道：“是大夫人聯絡的臨皋派？”

    “是?！被粑h首，道：“那女人有微薄的修仙血脈，族中一位遠方親戚正在臨皋派內門供職。他們族里大多都是凡人，但那女嬰卻是個雜靈根?！?/br>
    “我沒想錯吧……”穆清嘉驚喜道。

    霍唯牽了牽唇，道：“沒錯。三靈根，資質足夠入臨皋派了?；魹{那小子心軟，說什么也要把她帶回去養?！?/br>
    “師弟，你真好?！蹦虑寮涡Φ脿N爛。

    “什么？”霍唯被夸得措手不及，蒼白的臉頰一下就燒了起來。

    “霍瀧單純不諳世事，只憑他還想不到這些關竅。”穆清嘉道，“肯定是你從旁提點的。”

    “不全是?！被粑ㄝp咳一聲，快速地眨了眨眼。然后他轉移話題道：“你的魚糊了！”

    “剛剛好?！蹦虑寮涡Φ馈?/br>
    眼前的霍唯，鮮活、輕松、生機勃勃，雖有些別扭卻可親可愛得緊。穆清嘉猶記重生后第一次見到的那個師弟，暴躁的臭脾氣棺材臉，行將就木一般。

    彼時與現在，判若兩人。

    現在的師弟，才更接近穆清嘉記憶中的那個皋涂山上的少年。

    他所遺忘的那段時光將師弟涂改得面目全非，但既然現在他穆清嘉回來了，就要一定要幫師弟找回原來的模樣。

    一個快活靈動，對所有事物都懷抱著希望的師弟。

    想到這里，穆清嘉不由嘲笑自己的貪心，畢竟他師弟從來也不是他理想中的那種，抱著自己胳膊甜甜喊“師兄”的娃娃。

    從小就是個臭屁孩子。他在心里笑罵道。

    “喏。吃吧，小心燙?！蹦虑寮螌⒋┲竟鞯聂~遞給霍唯，“會有些腥，沒有鹽的食物簡直沒有生命——不過不會太難吃?！?/br>
    遞到眼前的烤魚烤得外焦里嫩，霍唯接過來，用嘴唇貼上那層烤得酥酥的魚皮。

    剛從火苗上拿下來的魚有著火焰的溫度，他卻不覺得燙，因為灼熱早就成為了他血液皮rou中的一部分。

    他緩緩撕下一小片魚rou，含在口中細細咀嚼，直到它激活所有味蕾，最后融化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魚腥味？他已經不太記得那是什么味道了。

    這條烤魚對他來說，只是食物的味道，是……穆清嘉的味道。

    上一次吃到東西是什么時候呢？

    霍唯思考了很久，才想起來，那大概是師傅飛升后，師兄弟四人一起喝的一壇桂花酒。

    后來禍患接踵而至，霍家滅族，師弟背叛，他做出那個決定，復仇、拒絕、爭吵、錯過，每一次他與他的距離都越來越遠。

    直到最后，一切生命的終止。

    他從沒妄想過還能有今天，悠閑地坐在這里，吃穆清嘉烤的魚。

    一切都像是少年的夢境般。

    “……師弟，霍唯、阿唯……小唯唯？”穆清嘉有些擔憂道，“卡魚刺了？”

    “沒事。”

    霍唯回過神，盯著穆清嘉，繼續品味口中的味道。

    不妨一只手伸到他臉頰便，揩去一滴水。

    “你作甚……！？”

    霍唯眼睜睜地看著，對面那人睜開雙眼，仿佛很想很像看到般凝視著指尖，然后忽地將手指含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