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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想活下去嗎? 或者說,他看得到活下去的希望嗎? 沖田總司想起剛撿到太宰治時的場景—— 半年前,就在前方,青木原樹海。 自殺之森。 這半年來太宰治搞了多少事暫且不提,初遇那幕卻始終讓沖田總司無法忘記—— 陰暗潮濕的森林,樹木盤根錯節,泥土與尸體腐爛的味道彌漫。地面不時能看到冒出土的半個白色頭骨,或是幾根不知哪個部位的骨頭。 14歲的少年就坐在這樣的場景中,臉上卻沒有半分恐懼。 他有些狼狽,繃帶散亂地掛在發間,手里拿著斷繩兩端,苦惱地喃喃。 “啊,糟糕……” “最后一根也斷掉了啊。” 聽到腳步聲,太宰治抬頭—— 沖田總司被那瞬間的陰郁所沖擊! 類似于血氣的凝重,或是生命的艱澀之類切實的東西*,在這張臉上都不存在。奇異的是,就是這樣的小少年,眼底卻有一縷微不可見的光。 沖田總司把他帶走了。 …… “可是宗次郎,應該是討厭人無緣無故放棄生命的類型……” 太宰治的聲音將沖田總司拉回現實。 對方抬起腦袋看著他:“對吧?” 沖田總司微微睜大眼睛。 被看出來了么。 “想要如何對待生命,是別人的事。” “討厭別人浪費生命,是我的事?!?/br> “我會克制自己,這兩者并不沖突?!?/br> 這場對話,沖田總司始終笑著。 “……” 太宰治鳶瞳轉了轉。 “宗次郎真是,”他嘆了口氣,“用最溫柔的語氣說出最殘忍的話呢?!?/br> “因為我是……鬼之子。” “誒?” “開玩笑啦?!?/br> 沖田總司用劍柄敲了敲太宰治腦門,又遞過去,“起來吧?不然真會被凍傷哦?!?/br> 太宰治握住劍柄,借力站起。 他唇瓣已經被凍得失去血色,發絲中夾雜著雪粒,像只被拋棄在雪地里發抖的小野犬。 總算鬧完脾氣了? 加州清光在一旁道:“真是個愛給人添麻煩的小鬼?!?/br> “清光,”沖田總司輕呵,又笑道,“太宰只是在撒嬌?!?/br> “?!” 太宰治本人看上去比加州清光更驚訝,“我這是撒嬌?撒嬌???” 有沒有搞錯,他哪里是在撒嬌了! “難道不是?” 沖田總司紫瞳中閃爍著溫煦的光。 從生前起,沖田總司就是個從不會表露自己痛苦的男人,卻對他人的痛苦及任性抱以完全的理解。 被這樣溫柔地注視不會產生任何反感,只有想要落淚的沖動。 太宰治突然就xiele氣。 “……隨便你吧?!?/br> 沖田總司解下披風,披到太宰治身上,指尖靈活,扣好了上方紐扣。 同樣,也是沒有觸碰到太宰治。 “山上溫度更低,小心別著涼了?!?/br> 太宰治沉默地看著,黑沉的眸底壓抑著什么情緒:“……” “怎么了?” 太宰治輕輕咬了一下唇瓣,別開臉:“沒什么。” 他知道的。 宗次郎為什么不觸碰他—— 就在宗次郎把他撿回來,相處了一段時間后,某天,他不小心碰到了對方。結果宗次郎——那么大個宗次郎,就在他眼前消失了! 太宰治:??? 短暫的震驚過后,他明白了:宗次郎不是人類。 應該是某種能被他的異能抹消存在的能量化物。 就像心里有塊大石頭落地,太宰治驀地松了一大口氣。 太好了。 不是人類,太好了。 生而為人,太宰治卻最恐懼人類。 他的異能「人間失格」,能抹消一切異能力。 ……等等! 那現在,宗次郎被他抹消了?! 太宰治驟然從詭異的欣喜中清醒,當頭一棒! 宗次郎……不會再出現了嗎? 太宰治陷入前所未有的迷惘。 和發現自己與周圍世界格格不入的迷惘不同,更驚恐,也更難受。 ——他失去了重要的東西。 ——并且在失去前,他都沒意識到有多重要。 心口像被針刺了一下。起初不明顯,之后擴散蔓延,一縷一縷將太宰治四肢百骸纏繞。 黑發少年全身都在顫抖。 “想不到你還有這樣的能力?!?/br> 突然,熟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 太宰治眼瞳倏地瞪大,近乎狂喜地回身—— 宗次郎沒有半點責備的意思,臉上笑容依舊。 “真是讓我吃了一驚呢。” 那微笑像輕柔的風,讓死水般的心湖泛起漣漪。 就在那時,聰慧的少年意識到自己對宗次郎的感情。 心細如發的宗次郎,有沒有發現? 這樣溫柔純凈的生物,愿意被他這樣的怪物、異類喜歡上? 啊啊。 不行啊,那是不行的。 他寧愿永遠不被知道! 因為啊,即使是值得追求的東西,在得到的瞬間便注定會失去。 那還不如不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