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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是我……阿爾,真的是我嗎……” “當然啦,走吧,伊芙很漂亮呢。” 收拾了東西,兩人出門上車,伊芙也不待唐憶過來攙扶,三兩步便爬上馬車去,到了車廂里方才如釋重負地拍了拍心口,想來她這是許多年來第一次在別人面前放下斗篷,因此很不習慣。 輕輕地揮動鞭子,朝陽之中,馬車平穩地向著丹瑪北面的城門駛去。 “阿爾,這輛馬車不怎么顛簸呢,我以前也坐過馬車啊,總是顛簸得不得了。”不一會兒,只在車簾夾縫里露出小半張臉的少女驚奇地向他說著自己的發現。 “呵,當然不顛啦,我和克娜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做出來的那些彈簧裝在車下,現在的煉金術還是不夠發達啊,要做出真正高彈性的鋼鐵來真是挺費事的……” “阿爾,你在說什么啊,我都聽不懂……” “唔,聽不懂沒關系啊,我給你說個笑話吧。” 馬車靈活地繞過前方的行人,唐憶向后方笑了笑:“伊芙你見過暈車嗎?就是坐馬車顛簸得太厲害,所以一直吐啊吐的……” “見過啊,有幾次我去沃納鎮時坐的大馬車,每次都有人吐啊。記得有一次人好擠,有人吐得實在太厲害,于是大家覺得恐怕是因為我有病的緣故,于是中途就讓我下車了,后來路上也沒有肯載我的大馬車,走得好辛苦呢……” 在丹瑪這樣的大城市與周邊的小鎮間往往會有如同公共汽車一般的馬車來往,沃納是距離丹瑪大約五十里外的一個大鎮子,可以想見,在中途被趕下車去的伊芙要繼續走到鎮子里有著怎樣的艱難。她笑著說得輕描淡寫,唐憶卻在其中感受到了巨大的不平與憤怒,面色變了幾變,隨后盡量笑了出來。 “呵,別說那些不開心的事情……話說有一次啊,許多有急事的人都坐大馬車趕往同一個地方,途中的時候有一個人吐了,因為坐在窗戶旁邊的人不肯讓座,所以他就用隨身帶著的一只袋子裝著吐出來的東西,呼嚕呼嚕呼嚕……早上吃的東西太多啦,這時候吐出來袋子很快就要滿了,可是在場的人都沒有了第二個袋子,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大家又都不愿意停下來,沒辦法,他的一個朋友武技很厲害,跑得很快,所以就先一步望前面的一家人家借袋子。老實說,那真的是很快的速度哦,可是當他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來時,卻發現一整車的人都在路邊吐了,你猜猜那是為什么呢?” “大家都吐了……為什么呢……”車簾后的那張小臉皺起了眉頭,想了許久后終于搖了搖頭,“想不出來啊,阿爾,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呵呵,這個啊……話說那袋子吐啊吐啊的就要滿出來了,看著朋友一直都沒有回來,因為害怕被趕下車,他就呼嚕呼嚕呼嚕的……”唐憶做了個低頭進食的動作,“……把滿出來的東西又吃下去了……” 最后那句話才說到一半,車里已經傳出來了伊芙的大笑聲:“別說了啦,好惡心哦。阿爾……阿爾……” 人流之中,馬車里不斷傳出笑聲來,那委實是太過激烈的笑意了,到了后來,竟然笑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唐憶回頭看去時,只見伊芙雙手抱膝坐在車內,整張臉都在抽動中埋進雙腿之間。開心就好……他愉悅地想著。 “呵呵……阿爾……阿爾你……呵呵……” 笑聲在許久之后方才轉細,卻仍是久久不息。然而到得某一刻,唐憶才忽然明白過來,那究竟是何等凄涼的、令人心痛的笑聲啊!在這之前他從未經歷過那般令人心碎的歡笑,在那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他經歷了無數的變亂與故事,然而讓他感受到那般深沉悲涼的笑,前前后后也僅有過那么一次……但這是后話了。 半個小時后,在唐憶幾個輕松的小笑話里,他們從丹瑪北門出了城,馬車經過已經收割的田野與黃紅相間的山道。伊芙父母的墳墓位于一處開遍細小黃花的山崗上,偶爾聳出的亂石、枯黃的野草以及細碎的黃色花朵起伏在這片山崗之間,山下是鱗次櫛比路徑分明的田地與莊園,房屋、柵欄、孤獨立在日光下的稻草人以及遠遠的城市,巨大的伊倫河從丹瑪城中倒退而出,再次匯成一股,延伸往東方的天際。 “……其實根本就找不到父母的尸身,這塊小小的石頭是我十二歲時來立起的,我知道他們在這里,可不知道在哪兒……” 這一處山崗原本是十多年前的一處亂葬崗,后來漸漸的不再埋人,于是黃花與蒿草都長得茂盛,在那處石塊之前伊芙說了很多話,有時是自言自語,有時也對唐憶說起。 “往后治好了病,獲得幸福,應該就是對他們的最大安慰了吧……”唐憶這樣安慰她。 “是啊……治好了病,獲得幸福……阿爾,我從前有個心愿呢……” “是彈琴嗎?” “不是……”伊芙笑著搖了搖頭,“傳說在南方風媚原野的邊緣上有一道黃金海岸,那里有大片大片的鑲金玫瑰花海,美得跟夢幻一樣,只要能夠看到那樣的花海,據說就能獲得幸福……忘記是誰跟我說的這個傳說了,可是小的時候無論如何都想去看看,既想彈好七弦琴,又想去看鑲金玫瑰,阿爾,我的愿望是不是太多了?” “哪里,我的愿望更多,對人類……至少對伊芙你來說,擁有怎樣多的愿望都不是一件過分的事情……”因為老天真是給了你太多的苦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