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白跟哥哥到了住處，里頭半邊腐爛身子的人看他倆很眼生，爬去廚房拿了兩塊壓縮餅干來。

    “二樓和叁樓都空著，隨便住。一天一頓飯，千萬別錯過了。等過幾天神明回來了，再安排你倆去做什么。”他將餅干推給兩人：“這是見面禮，別客氣。”

    腐爛的右手滲出灰黑色的濁液，安白趕緊接過來道謝。

    安白挑了叁樓最偏遠的角落，滿懷感激地拆開壓縮餅干。之前她一直在毒霧里，感知都很麻木，身體也像是被停滯般虛弱，饑餓感還能勉強忍受。現在有吃的了，恨不得一口氣吃一盒。

    壓縮餅干很硬，也不知道是過期了幾百年，咬得腮幫子生疼。

    “趁著這里的神明沒回來，我們趕緊逃走吧！”安白向哥哥說明她了解的情況：“說是安排工作，但我發現這里根本沒有上班工作的地方，吃的東西也全是這座城市里末日前的儲備，這樣下去早晚完蛋。”

    說到這，安白壓低了聲音，湊近哥哥說：“而且我發現圣女在地下給生物兵器充能，他們很可能想毀掉白圣石，那一定會造成第二次世界末日。”

    哥哥點了點頭，問：“那你想怎么做？”

    “一定要立刻回中心區向總統報告這件事，越快越好。”安白急得直啃餅干，牙齒嗡嗡地痛。

    哥哥坐在她對面一臉茫然，很是關心地起身找水：“難吃就不要吃了。”

    “不僅僅是這個問題。”安白自然而然地接過涼水，喝盡后說：“那個生物兵器的充能方式很可能是活人，我猜這里的人都是儲備能源，大概是需要一定條件、或者由神明進行改造才能使用。如果不逃的話，我們大概率會死掉。”

    “我們一起逃走。”哥哥絲毫沒有懷疑安白的話，白色的眼睛溫柔地看著她，忍不住笑意說：“不會和你分開了。”

    安白被看得心頭一熱，對哥哥有好多疑惑和問題，一時間問不出口。

    “如果有城市外的地圖就好了。”安白點出導航系統，再次嘗試查詢。但無論她如何點擊，系統都顯示她沒有權限，拒絕了一切cao作。

    安白苦惱說：“它分明說我身份等級很高，指引我去最高端的地方，但現在又說沒有權限，也不知道這系統是壞了還是設計存在差錯。”

    哥哥沉默不語，顯然他不會用這個系統。

    如果墨正卿在就好了……安白忍不住想，以墨學長輕而易舉黑入新星計劃的黑客技術，這種末日前的系統說不定也不在話下。里面肯定還留有重要的資料。

    “我聽人說過，往北極星的位置一直走是安全的。”哥哥說。

    “北極星？”安白很久沒聽過這個說法了。至少在她蘇醒后，人們幾乎不談論星星。聽圣教堂里的人說，星星和神明有關，可不是能隨口說的東西。

    安白警覺問：“誰和你說的？他幾歲了？”

    哥哥眨了眨眼，臉上很是迷茫：“忘記了。我只記得找你。”

    按照哥哥說的，他在界外蘇醒，也朝著一個方向一直往前。不過和安白當時的求生不同，他是在找她，不停地找她。

    “不久前我來到了這里，這里有你的氣味，我就留下來等你，有力氣了就去外頭找你。”哥哥的嘴唇顫抖了幾下，很是輕聲地說：“還好我找到你了。”

    “對不起，我連哥哥都忘了。我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安白內心充滿了愧疚和自責，她當時在湖邊與他不過幾百米，分明那股感覺呼之欲出，但她仍然沒記起來他是誰。

    她好過分。怎么可以忘記這么重要的事。

    她究竟忘記了多少事情……

    “幾天前？”安白忽然意識到哪里不對：“可半個月前我才在離邊緣郊區一百多公里的地方碰見過你！就是那個湖，當時有一個很強大的電系異能者！”

    “啊……”

    哥哥抱歉地笑了笑：“我記不得了。我身體很差，記不清事情。”

    就像他一直重復強調的，他只記得要找她這件事。

    安白不禁陷入沉思，她想不通這里的人為什么要把哥哥帶去那么遠的地方，當時那個異能者又是在做什么。或者換個角度，有沒有可能哥哥就是在那附近，被他們強行帶了回來？就像安白被尼尼抓回來一樣？

    這個猜想的邏輯不夠嚴謹，細節證據也不完善，但安白想不出更好的解釋了。

    她腦袋很痛，恍惚中聽見有人喊她。

    “哥哥？”安白盯著哥哥開合的嘴唇，似乎有聲音，又似乎沒有，她很迷茫地問：“你在說話嗎？”

    哥哥愣了愣，搖頭問：“你現在叫什么名字？”

    “嗯？哥哥也把名字忘記了嗎……”突然被這樣問的安白很不好意思，紅著臉說：“我現在叫安白。我知道這肯定不是我本來的名字，但還挺好聽的，我很喜歡。”

    哥哥沉默著，見安白微微笑著，也隨她點了點頭，說：“我該叫什么呢？”

    完了，兩個人真的忘得干干凈凈，能認出對方靠的是血緣和本能。

    安白仔細盯著哥哥的模樣，他和她長相差很多，一頭過肩的白色長發，過于清瘦的臉，五官深邃而立體，比她好看多了。

    “哥哥的眼睛好好看，好像亮光閃閃的星星……”安白總覺得很熟悉，但怎么也記不起來是哪一顆。

    是北天的星座，她很久沒看見了。

    “啊，就叫安北天吧？”安白靈光一閃：“哥哥覺得呢？”

    如此奇怪的名字，哥哥卻是一口答應。從他見到她的那一刻起，他對她總是點頭應允。

    安白懷疑自己以前說不定是個很任性的小孩，哥哥被她欺負慣了，已經舉手投降，她說什么就是什么了。

    “那我們準備逃跑吧！”安白看了系統上的時間，按理說是深夜一點，但屋外還是天光大亮。

    趁著神明還沒有回來，他們還有機會逃跑。

    一旦進入毒霧中，一切的感知都會變得遲鈍，飲水進食都會減少。他倆倒不擔心被毒霧侵蝕異化的問題，但問題是，方向呢？如果走錯了方向，很可能一輩子走不出去。

    “天上一點星星也看不見。”安白望向窗邊，很是失落地說：“好想看星星……”

    “我看的見。”

    安北天走到安白身邊，輕輕握住她的手。

    那只晶瑩纖白的手太小了。被他仔細握在手心里，像是什么珍貴易碎的寶貝，他極快地摩挲了下說：“跟緊我，別再丟了。”

    “好！”

    安白充滿了信心。

    根據導航系統指引，最底層的食物儲藏點在東北方的小倉庫里。安白只是一伸手就打開了倉庫門，里面堆滿了各種她不認識的小方塊。

    按照包裝上說的，這些都是純度極高的營養食物塊，和各種口味的純水飲料。膠囊大小的一顆就能抵正常人一天叁餐的量。

    但安白拿不走。系統顯示她的身份過于高貴，不應該吃這些貧民的食物。

    “我來吧。”安北天拿出一個帆布包的雙肩包，不知是哪個人隨身的行李，款式老舊得可以當古董。裝滿背包后，安白終于有了要淘寶的實感，她背上背了兩卷小毯子，還有從倉庫里拿來的一柄撬棍，更多的實在是沒空去找了。

    “現在沒有什么人在，很可能是神明快回來了，大家都去迎接了。尼尼應該在照顧她的弟弟meimei，這已經過去半天了，她很可能會來找我。”安白和哥哥走出倉庫，貼著墻一路往北方走。

    這座猶如另一個世界的純白城市很是冷清。她不喜歡，但總覺得有什么遺憾。

    “如果能帶設備記錄下來就好了，這里肯定有很多研究用的材料。”兩人走上步行傳送帶，以極快的速度前往北方，安白忍不住想：“還有那個女孩，她對我說晚安，肯定還在等我回去吧……”

    很多事情由不得她決定。

    傳送帶快到頭了，有一個下落的臺階，安北天先下，對安白伸出手，穩穩地扶住。

    “過了這扇門就出城了。”安北天指了指空空蕩蕩的大門：“跟緊我。”

    “好、好的！”安白緊緊握住他的手，緊盯著那扇看似普通的大門，心中充滿了緊張。

    她隱約有一種越獄的感覺。又或者說，像是離家出走，有什么東西都被她撇下了。

    邁出門的一剎那，安白的心臟怦怦狂跳，身后突然傳來一聲呼喊，她嚇得險些跳起來。

    來人不是追兵，而是那個等待安白回去睡覺的室友。

    沒了上半身的女孩披著一件不像話的外套，湊近了，安白才看見那是她之前拼在床單上的軍服。

    “我跟你們一起走！我記起來了！”女孩眼中有著堅毅的光，胸口鮮紅色的心臟平穩地跳動著，流出熾熱的血，“我是總統直隸部隊的信息官葉思余，我要將我收集到、看到的一切信息上報給總統。”

    女孩腰后別了一把老式軍刺，一看就是有所準備。

    安白卻在意另一個問題：“你怎么知道我們要走？又是怎么找到我們的？”

    “因為我是信息官，追溯你的足跡、推斷你的意圖是我的老本行。”葉思余臉上滿是自信，對安白充滿感激：“謝謝你提醒了我，否則我永遠也記不起來我是誰。我還有未完成的使命，所以請帶我一起離開。”

    她上半身只剩森白色的骨架，整個人和怪物沒區別，卻還想著執行任務。

    安白鼻頭有些酸，對她伸出手說：“我叫安白，這是我哥哥安北天，一路上我們要互相照顧啦。”

    “多個幫手也好。”安北天并沒有伸手，只是頷首示意說：“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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