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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是一點規矩都不懂, 好奇也不能在路上攔著人就問啊。”抬棺人肩上擔著重擔、頭上頂著烈日,周圍還都是快車揚起的灰塵,但盡管他語氣不是很好,依然開口解釋道:“結婚雖然要挑吉日吉時,但這種……這不是人家新郎官著急嘛,在地底下打了那么多年光棍,好不容易有媳婦兒了,可不得急著過門。” 這話一出口,送親隊伍頓時響起一片笑聲。方沖一下車就看見這堪稱和樂融融的場景,心中不得不暗嘆一句不愧是紅老板,就是有這種這化干戈為玉帛的本事。 紅藥回頭望了身后小村落一眼,正午陽光正盛,村頭空無一人,竟是一個迎親的人都沒有。 “大哥們辛苦了,這大熱天還要如此勞累。請問這婚宴在何處?我們開車一路行來,也沒遇上什么超市商店,帶的水也喝完了,眼見著就要到飯點……相遇即是緣,我們也應該包個紅包,去沾點喜氣才對。” 紅藥話音剛落,就見眼前這隊送親人集體變了臉色。 抬棺大哥冷哼一聲,原本想趕紅藥走,但抬眼對上他黑白分外分明的漂亮眼睛,那些難聽的話又實在說不出口了。沉默片刻后,他只能語帶怨氣硬邦邦道:“沒有宴席。” 他們辦過那么多紅白喜事,這么不講究的,也是頭一次遇到。 沒有宴席……難怪這應該送新娘牌位、照片的送親階段就將棺材抬來了,怕是要直接將棺材埋到新郎官身邊去。 先前好心為紅藥指路的嗩吶手看著紅藥在太陽下白凈如瓷釉的臉龐,沒忍住勸告道:“你們還是盡早離去吧,這種婚宴沾的……哪里是什么喜氣。” “好了好了!再耽擱下去吉時……”說到這兒,她才想起這根本就沒有吉時,新娘娘家就準備了個‘方子’,然后就催命似的把他們送出了門。她只能改口道,“再耽擱下去就真要過飯點了。” 他們送完這一程還要開墳挪棺忙得很呢。 見送親人個個都是一副‘從未見過如此之摳的婚禮’、‘忙完這單就回家恰飯’,沒有一點心虛躲閃的真誠模樣。確定他們與棺中動靜無關后,紅藥正想告訴他們棺材內有異,就見一個身穿黑衣長褲的小老頭踉踉蹌蹌地朝送親隊伍跑來。 那老頭眼眶青黑兩頰凹陷,活像幾天幾夜沒合過眼,他一邊朝送親隊伍跑一邊嘶聲大喊:“走啊!走啊!停在這里做什么?!” 幾個抬棺人互相對了個眼神,然后默契地將棺材往地上一放,抬棺大哥板著臉道:“日頭這么大,于老叔來干啥?咋,想起來送于夢妹子一程了?” 他和新娘子同村,雖然平日和于家沒什么交情,也不太看得上這于保星,但見了面也得喊一聲叔。 于保星佝僂著腰手撐著膝蓋,氣喘吁吁道:“前面就到了,你們停在這里干嘛?” “大熱天的,我們這吹吹打打又抬又扛也是很累的,還沒個飯吃,休息一下都不能了嗎?” 于保星一口氣沒喘勻,在漫漫黃塵中咳得驚天動地,緩了好半晌后,他隱晦地瞄了一眼停在地上的漆黑棺材,然后厲色道:“休息什么休息?有哪家送親隊伍都快走到頭了又停在村口休息的?” 嗩吶手笑著道:“那有哪戶人家嫁女兒連桌席都不擺的?我記得于夢妹子的大哥還在城里上班吧?meimei出嫁這樣的大事怎么也沒回來一趟啊?” 雖然不是親生大哥,但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這不管是meimei去世還是嫁人,于情于理都該現身幫忙cao持吧。 于保星眼神閃爍,含糊道:“她哥工作忙…沒時間……怎么,我是她親爹!嫁個女兒難道還要征求那個外人的同意嗎!” 行行行,你是于夢親爹,你要嫁已經咽氣了的女兒他們這些外人也不好說什么,愛嫁就嫁唄,反正埋在這方圓十里誰家的墳地里都比埋在你老于家的墳里強。 抬棺大哥們整理了一下腰間已經被汗濕的紅綢,正準備抓緊干完這票就各回各家自費午餐,就聽得那位攔路小哥語氣微妙地問:“他是新娘的父親?確定是親生的嗎?” 被陌生人質疑,于保星沒好氣道:“當然是親生的!這還能有假!” 紅藥面露詫異,道:“可是這棺材里……關的是活人啊。” 正說著,原本安靜停在地上的漆黑棺材里突然傳出兩聲細微卻清晰的‘叩叩’聲。 紅藥贊揚地看了隱在棺材尾的三個小鬼頭一眼。 “你誰啊!在這里亂……亂說什么!”于保星瞪大了眼睛,臉上粗糲松弛的皮rou神經質地顫動,“什么活人!哪兒來的活人!我女兒前幾天就生病死了!” “是嗎?”紅藥淡淡地看了一眼地上黑棺,聰明的小鬼頭們立刻笑嘻嘻地伸出小手在棺材蓋上東敲敲、西撓撓,整出的動靜熱鬧極了。 送親眾人目瞪口呆,還未來得及反應,于保星突然臉一皺嘴一撇,痛心疾首撕心裂肺地撲到棺材邊,干嚎道:“我可憐的女兒啊!死了都不得清凈啊!你爹我好不容易給你找到這門好親事,可偏偏有喪良心的人處處擋道啊!乖女兒不生氣啊不生氣,等爹把那些不開眼的趕走我們繼續——” “繼續!繼續個屁!”抬棺大哥氣到咬牙,一把將于保星從棺材邊扯開。 正要開館,毫無還手之力的于保星卻死死抱住了他的腿,哀嚎道:“你要做什么?我女兒今天結婚,新郎官都還沒見到,你憑啥開她的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