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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棠風學著對面清女的姿勢一動不動,一直站了兩個時辰,外面天色都暗了下來,面前憑空出現了另外兩名清女。 他猜測應當是換班的,見著他對面的清女頭也不回地走了,他跟在了那名清女的身后。 清女不知為何沒有突然消失,見他跟著,面無表情地開了口,“還跟著我做什么,前幾天不是說不愿意跟我住一起嗎。” “不是說要去親自侍奉上官宮主,我那院兒里可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她說什么身后的人都沒回應,于是停了下來,開始細細的打量穆棠風。 穆棠風垂著眼,手心冒出了汗,心里上上下下提著,若是被這清女看出來不對就完了。 清女看了半天,眉心凝在了一起。 她怎么記得這人之前不長這樣?記得沒這么高……而且也沒現在這么好看。 估計又是耍了新手段想要吸引上官宮主的視線。 清女冷哼了一聲,“以為這樣上官宮主就能看上你了?白日夢還沒醒呢……” “除非是三階以上的妖,不然是沒辦法到上官宮主跟前伺候的。” 清女無論說什么,穆棠風都跟在后面并不開口,她絮叨了一路,在一處院子停了下來。 穆棠風記住了路,跟著進了小院兒里,里面有兩間屋子,她看著清女進了一間,猜想另一間屋子應當就是原本那個清女的。 他推門進去,里面陳設簡單,一桌一椅一床,旁邊還有個放衣服的箱子,收拾的很整潔。 桌子上放的有鏡子有話本,還有兩張渲染的紙。 穆棠風在她桌上翻了一會兒,沒找到什么有用的東西,記住了來時的路,出了院子。 夜暮落下來,天空沉沉的籠罩在上方,青石地板旁的泥地里種著松枝琉璃燈,里面的淡藍色花蕊散著幽光,金粉浮浮沉沉地盈在半空中。 走廊上的玄鳳展翅飛在云彩里,頭顱高高的揚起,彩色的鳳尾用鎏金雕刻在柱上栩栩如生。 穆棠風沿著走廊往出宮的路走,夜晚水池里浮出來霧氣,走在上面半遮半掩看不清前方。 一條長長的走廊,兩邊是朱漆的梁柱,屋檐上是琉璃瓷瓦,刻著三清蓮印。 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廊盡頭處是一處桃花岸邊,上面種了許多桃樹,中間有一處廊亭水榭。 穆棠風覺得這個地方同他上次做夢夢到的有些像,他走了進去,桃花瓣落了一地,在桃林深處見到了一女子。 女子面前有一張書桌,她正在垂眸看書,有桃花瓣落在桌上,她輕輕一揮袖子,花瓣輕飄飄的又落在地上。 穆棠風看了一會兒,準備轉身離開,結果那女子猝不及防地抬眼朝他看過來,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匯聚在一起。 女子穿著一身水藍色的云紋長袍,墨發束成馬尾草草的用一根墨繩扎起來,臉色很白,五官勉強稱得上清秀,一雙點漆般的眼眸映著冰冷,顯得渾身氣質都讓人難以接近。 不過她身上同時有一種溫婉的雍貴之氣,縱使相貌平平、衣著打扮低調,也讓人很難不去注意她。 穆棠風腦海里劃過來四個字,篤定眼前這人便是前朝女丞上官月涂。 上官月涂放下了手里的書,黑漆的眼眸似是能看穿他心中所想,淡淡開口,“你想出去?” 已經被發現了,再躲也沒有必要,穆棠風從桃樹后面出來,看著她點了點頭。 “這兒的人都想出去。” 上官月涂看向桃林邊緣的天際,透過他像是在看別人,用一種帶著些許諷刺又哀傷的語氣道,“分明是你們自己答應要留下來的,到頭來要走的也是你們。” “天下讀書人,都是這般的負心漢么……” 她半張臉隱在桃樹下的陰影處,看上去詭異莫測,蒼白的手指用力的握著朱筆,生生把筆端折斷了。 穆棠風倒也不驚訝她看出來他的身份,知道面前這女子約莫是陷入了某種執念里,溫聲道,“月涂小姐,我十分欣賞你,看過諸多你寫下來的詩賦……你的才華說是再世李杜也不為過,有如此才學,又何必把心思放在一個男人身上呢……重要的應當是為江山社稷,為百姓朝堂,而非小情小愛。” 謝含玉閑來無事,手里端著茶水,腦海里想起來那個書呆子,于是畫了道符開了玉狐的傳音。 玉狐剛開,猝不及防地聽到了穆棠風勸說上官月涂的這一番話,他手里的茶水端起來又放下。 謝含玉冷白的手指在桌上點了點,唇角不自覺地勾了起來,饒有興致地想聽聽這個蠢貨接下來還會怎么說。 “前朝大儒張載有言,當朝者應當有四為,為天下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我朝前輩更是有位卑未敢忘憂國,事定猶須待闔棺之志。雖為女子,但是身在高位即肩負相應的責任……仁義禮智信五德以仁為首,望月涂小姐不要因為心中的定論而對人隨意蓋棺定論,莫要……本末倒置。” 穆棠風一下子說了這么多話,感覺嗓子都有些干,頓了頓道,“你覺得呢?” 上官月涂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一般,嗤笑一聲,“你這所謂的圣人之志……倒是真的令人刮目相看。” 她眼里赤l裸裸的諷刺之意,“所謂為天下黎明百姓,不過是上朝者掩人耳目蠱惑人心的手段罷了。朝堂之上那些表面兩袖清風的高官,背地里說不定臟污吔蛆的做事手段數不勝數,不知害了多少無辜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