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任地門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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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夆極少提起自己的事,每每星寧夕問起,總神秘的笑笑,道:「日后再同你說吧。」 這一日,他反常牽著星寧夕入了北林,秋風瀟瀟呼號,搭上還微暗天色,有些嚇人。 漫漫逛了逛,他忽在一上行的陡崖邊停步,道:「你便這般讓我牽了來,也不害怕?」 星寧夕歪著頭道:「怕什么?」她雖認識他不過幾月,比起門內任何人卻似乎都還相熟些,她不覺很是信任。 山夆不答,笑了笑。她還是一般天真。 星寧夕被他這么一笑,反倒有些緊張了起來。 山夆提氣躍上了崖,半晌又落下,手上多了一朵嬌艷紅花。他拉過她的手,將花放在她手中道:「我昨日發現一窩雪狐,便將阿雪送回崖上了,究柢是靈獸,再留終是不好。崖邊見著了這花,想你會喜歡。」 她雖不捨阿雪,卻也高興牠適得其所。賞玩了一會兒手上的花,眼里閃著星光般,笑道:「喜歡。」 山夆笑了笑,稍正了神色,道:「寧夕,接下來一個月,我不能來陪你了。想必你也聽說,樊門主要交位與他兒子,門內許多事要忙,萬不能出錯,否則連累了你。」 聞言,她有些落寞,緩點了頭道:「我是聽說了。就連父親都說新任地門主很是出眾,乃不可多得之才。但…那傳位大典,他還是不讓我去,我想來是見不著你了。」 山夆一笑,道:「你就別跟了。你父親為了護你用心良苦,別讓他cao煩。」 星寧夕瞪了他一眼道:「你這就不叫他cao煩?」這用雪狐拐了她的地門人,越來越叫她憂煩,更別提星天漠要知道了,該怎么處置他們二人。她用情愈深,這事便愈發困擾她。 山夆看看她,認真道:「聽我一句,這次真的別去了,也別偷偷跟在后頭。地門人多的場合,你就避一避。」 她少見他如此認真神色,只得點了點頭。 山夆又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事?」他抬頭望了望滿月,續道:「下個十五,你過來,我同你講講。」 星寧夕又點點頭,悵然道:「一個月…就是有那么些長。不如你現在就告訴我。」 山夆淡淡一笑,將她輕抵崖邊,倏然吻了上去,輕輕膩膩,溫溫柔柔,令她眩了眩,只依了他。 「等我。」山峯松開口,吐出二字,眼神堅定的看著她。 她低下頭「嗯」一聲應了。別說一個月,一年她也是愿意等的。 一向見完了山夆,她便直赴天門殿習早武,其時天光方亮,她總是最早到的一個。這日,文恆提早赴堂,背手站在殿門旁等她,見了她,一臉神色沉得令人不寒而慄。 「大師兄?」她輕聲喚道。 文恆厲眼瞪她,沉聲問道:「你去哪里?」 她別過眼,道:「我…就睡不著,出去晃晃。」 文恆搖了搖頭,憤然道:「你不用瞞我,我前日到森門林找暮巖,談了整晚,早起回門路上,卻瞥見你,跟了一回。」他帶著無奈,惱道:「你,你找誰不好,偏要找他,你道他是誰?」 見文恆已然知曉,她冷道:「我知道你們不喜地門人,他又是樊門主座下弟子,自是更加敵他。你這是準備告訴父親了?」 文恆一嘆道:「為了保你小命,我還真不敢告訴師父。」又道:「座下弟子?看來他也瞞著你。你可知道他不是普通座下弟子,他是樊門主的兒子,巖靖峰。再過幾日,他便要接地門主之位。」 星寧夕聞言,宛如當頭雷劈,瞪著文恆說不出話。怪不得他總說的模糊,怪不得門人那樣怕他。 文恆見她楞著,微有些不忍,實話卻仍是要說的:「你要曉得你的身分。師父既要你接君主,任何一個刺著地門徽的門人,上至門主,下至灑掃小徒,與你都沒有可能。別說地門人,既要掌傾天劍,你,不該對任何人生情。你和他,還是趁早斷了。師父那里,我不會說什么。你好自為之。」 她哭了來來去去幾回,心如滿山秋風寒涼,山夆「等我」二字卻仍縈繞在耳。她想見他,想聽他要說什么,想聽他為何相瞞。這地門傳位大典,她如今更是要去。不如就混在花門門人里,去集賢大堂瞧瞧。 交接門主之位,究柢是大事。天地兩門再不睦,朝拜君主、會見其他門主,該有的禮數,仍得作足。當日集賢大殿,琴樂琤瑽,鎮日不絕。廣場早早分列了各門人馬,跑了儀典,上了酒水歌舞、擺了武臺。雖是地門主交接,也是難得大陣仗,門人歡快,高聲暢談。 她卻高興不起來。 大廳上新地門主一席玄衣,發髻梳了個齊,在她母親樊姝陪同下,面伏地,安順的行了朝拜大禮。一起身,地門人齊聲尊喊著門主。待回過身來,星寧夕瞧得真切,一張冷峻的臉上面無表情,正是山夆。 山夆二字,原是拆了他真名的峰字。 渾渾噩噩、暗夜垂淚的日子怎生過的,星寧夕記得不甚清了,她連藉酒澆愁都不敢,生怕自己一個失態,叫星天漠看出異常來。偶爾當真臉色差了,便稱病蒙混過去,文恆萬分擔心星天漠知情,總替她圓場,事后看她又是一臉譴責神色。 期至約定的十五,她懷著不安,掛著淚,緩緩走到天池北側。時辰推至寅時,已不見滿月,一山木芙蓉斗霜開得燦然,嫋嫋送香。 她一眼瞥見他立在岸邊,悄然無聲坐到他身旁石上,一語不發。 山夆蹲下瞧她神色,半晌,道:「你知道了。」 星寧夕別過頭去,道:「如今這稱呼…是不是要改口了,門主。」 山夆坐了下來,沉默著。 她半刻藏不住話,抬起為淚水浸紅的雙眼,道:「為什么瞞我?你既知道我們不可能,為何還招惹我?」 山夆看著湖面,靜靜道:「我待你的心意不假。起先便與你明說并沒有好處。如今,你知道我的身分,便不與我一起了?」 她略激動道:「怎么一起,倘若你只是一介地門徒弟,還有可能也拜了父親進天門,大不了…大不了,你若肯,我同你逃出岱山便是。如今你卻是一門門主,還是全岱山都會反我們的地門主。」 山夆聞言,轉過身來,握住她雙臂,道:「你愿意…,同我離開岱山門?」 星寧夕低下頭道:「最差就那樣子…。」 山夆眼里閃著少有的激動,道:「我也想過。」說著一把將她摟進懷中。啞聲道:「我卻以為你會不肯。畢竟你要丟的,是整個岱山門。」 星寧夕一眨眼,又潸然兩行淚,道:「我究柢不是個適任君主的人,大師兄都比我好得多,父親卻偏要把我壓在那個位置。」 山夆輕輕松開她,聲音激動得有些顫抖,道:「寧夕,你既拋得下岱山門,我區區地門主自然也丟得起。只是…這得好好想想,我們失敗不起…。」 她一雙清麗的水眸,閃爍流光:「方法總是有的,天地之大,容身之處,也一定有的。」 他眼底,深情而抑鬱,瞧了她半晌,道:「但是那里,沒有岱山,沒有你父親,沒有親人,只有我,你…,真的愿意?」 她震動的看著他,點了點頭。 山夆將她緊摟入懷中,低頭重重吻她。 秋花夜里隨風飄搖,落在他肩上,又跌碎了滿地。 「我也愿意…。」他guntang的淚滴在她原就濕得一蹋糊涂的臉龐,幾番長吻吻得她心神俱碎,巍峨高聳的岱山,也不若他兩兒女情長。 私奔,再縝密也有疏漏。她卻怎地也想不明白,哪里出了錯。 他們疏遠了幾月,暮櫻在旁幫著,瞞過門人、瞞過文恆,瞞過師父玦希弄到了能消白棠花香的禁藥方。 約定的日子,等來的,卻不是山夆。 時令已至隔年初夏。樊姝,巖靖峰母親,一身墨色盪漾的絲織長裙,輕晃在她面前。 她大跪在地,求樊姝放過巖靖峰,哭著道都是自己的錯。 樊姝俯身扶她,細眼瞇著,看不出喜怒。一張口,卻無責怪之意:「寧夕,你別慌。既然有情,稟明了父母便是,何苦如此。」 星寧夕驚詫抬起頭,不敢相信樊姝口中說的。 「你先回門,向你父親和師父好好賠個不是。我會為你們打點打點,登門請你父親為你們訂定親事。你也知道他一向忌我叁分,由我出言,他必只有答允的分。」 星寧夕望著她,仍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半晌只愣道:「師兄呢…,他人在哪?」 樊姝淺淺一笑,眼神深不可測:「這私逃究柢令我不大高興,說回來也是犯了條大門規。不過他既是我兒子,你便無需太掛心,我不過要他到東疆北漠,讓我徒兒開釋開釋,歷練歷練,幾個月至多半年便也回來了。這身負重任之人,心志到底得沉著堅定些。」 星天漠那頭,自然從未發過如此大的脾氣。她用了消白棠花香的藥,轉不了內息護體,只能咬牙忍著父親拿長杖往死里打,她周身血痕,一杖落下,又吐了滿地鮮血。大師兄文恆想求情,落了個知情不報,一併挨揍得狠。門人在廳旁跪了一地,二師兄才道了聲:「師父…,」便也挨了一陣打,眾人再不敢出聲。 最小的師弟,亦是星天漠么子,星浩,尚未進殿,在殿門邊見著了,連奔花門殿搬來了母親玦希,才終勸下了星天漠。 身傷累累,半昏半醒間,似是森門主暮巖療了她一身傷。 這門親,事關君主之位,樊姝一開口,若是拒絕,便等同與地門宣戰,星天漠為岱山門相安,心里打定拖延,嘴上終究是允了。 然見不著巖靖峰,她一顆懸宕的心無處安放,淚眼模糊,日子過得也模糊。 半年后的某日,巖靖峰忽然笑著站在知芳院前。 他伸手攬住她。 楞愣依著他厚沉的肩,她雙眼噙著淚水轉了幾轉,終究出了框,道:「怎么…回來的那么突然?」 「從今以后,不會再讓你受苦了。」 她梗著喉說不上話。 沉默片時。他再道:「你終要做我的妻,如今我們見面,再沒人能攔,用不著寅時摸黑,瞧你也瞧不甚清。」 她靠在他懷中,勉強一笑,又落下數行壓抑許久的淚。 她以為,這是她相依一生的男人。再難,總還有希望撥云見日。 「寧夕…?」好似有人拉了拉她,她身子一軟,倒在洛青懷中。 她醉得深,雙頰爬滿了淚微微啜泣,身子有些顫抖。 洛青扶著她,看著她濕透的臉,心里隱隱發疼。山藤和辰昕仍坐在桌旁,心頭跟著有些沉重。 蕭老一嘆:「讓她醉一醉,哭一哭吧。人生大苦也都讓她遇上了。」 辰昕一嘆,朝山藤道:「這倒是第一回同她喝酒,便醉成這般。我們也不過熱了那么一壺?」 山藤楞道:「這…她酒量也是忒差,比洛青還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