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初識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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岱山山脈高聳,終年積雪,林木繁盛。岱山門位在山腰,氣候暖些,天門坐落東側高地,地門位于西側谷地,兩門北接天池。天池旁春日飛花,夏轉蒼林、秋紅冬雪,四季更迭,又有天河高低飛瀑跌宕,奔流西海海濱。絕世八景,頗為人稱道。然岱山門清遠避世,除了為數不多的筵席與武會,外人幾無甚機會能入山賞景。 相傳,岱山門為兩位墜凡仙人,星魁與地伶后代。地伶懷恨挾怨,武道利狠。星魁為情相隨,寧捨仙籍,也要落凡陪她。幾十代相傳,門內如今雖為凡人,不時有生來帶著仙質的子嗣,岱山遂成了著名仙地。天門與地門以武行著稱,森門沿襲了花門內經,以醫傷相傳,執掌門內醫武、工程與火器,其下星支則主司星象、祭祀、預言和耕牧;花門除了醫傷,亦主掌藥務、膳食、歌舞與器物藝文;門內攬收弟子,也理著北林、北關口與岱山南城一帶政務。 岱山門建筑堂皇,人員繁復。要承接如此龐然組織的君主,星天漠自是對星寧夕十分嚴苛。然那年,她十六歲,方是芳華灼灼,也叛逆氣盛的年紀。 她還記得,那是融雪的初春,天河水聲琮琮,林木疏曠,枝椏輕點綠芽。她剛下了武堂,偷了個空檔,在林里焦急奔著。 這么十萬火急,原是為了樁少女心頭的要緊事:她與森門好友暮櫻,前日救下了一隻誤闖地門禁林,驚慌逃竄而出的小雪狐,牠被地門豢養的獒犬攻擊,窩進一處草堆低低鳴泣。岱山靈獸不少,然平日并不常現蹤,雪狐尤為難得。兩人見著時,牠白色皮毛上渾身是血,焉焉一息,兩人急急替牠裹了傷,將牠藏在一處安穩石xue,再為牠舖了個小窩,細心將養著,說好了輪流照看餵食。 岱山門外環四林坐落森門營帳。東側高地立天門殿,西側谷地落地門殿。東西兩殿間闢出平地,設集賢大堂與大廣場。殿大門遙遙相望,兩門關係若是不好,一年也開不上幾次。 地門人對星寧夕一向虎視眈眈,星天漠自小叮囑她,能離地門多遠,便離多遠。然她要入森門西林,只能冒險,疾繞過地門林邊。 星寧夕跑得有些急,聽天門師兄說地門禁林今日試火器,那轟隆的炮聲狗吠,想必又會把如今還馀悸猶存,畏縮膽小的雪狐嚇得滿林驚逃。 「阿雪…?」 好不容易方抵巖xue,星寧夕輕聲喚著。 小雪狐嗅著,從巖xue輕巧跳出,一躍鑽進星寧夕懷里。這傷不過幾天看著是好了太半,靈獸體質果然也有些不凡。她親暱的撓了撓雪狐柔順的毛,道:「想不想我?我幫你帶了些吃的。」說著,空了隻手,想自袖袋中掏出幾顆棗子。 忽然,谷地隆隆炮聲作響,連帶著林地震顛了幾下,接著幾聲仰天狂咆的狗嚎,雪狐一個驚跳,歇斯底里地胡鑽亂竄,落下地來便往前猛衝。星寧夕驚喊:「阿雪!」 小雪狐死命往前衝去,不偏不倚又是地門的方向。星寧夕趕在后頭,究抵不若雪狐靈巧,遠遠瞧見牠鑽過木籬縫縫,再入了禁林。 星寧夕一聲喊苦,喃喃道:「阿雪,你哪兒不去,又進你才死命逃出的地林,才道你是靈獸,我看一點也不靈。」 這下進了人家當口畫下的地界,該如何是好。 正當遲疑,獒犬又一陣咆哮,星寧夕心一橫,總不能見死不救。她縱身翻上墻頭,又翩然落地,一起一落輕巧如風,連個枝葉也未踏出聲。 她心里十分滿意,該沒有被任何人發現。只是抬頭放眼灰暗的禁林,哪兒還有雪狐蹤影。她一咬牙,只道不在意那陣陣泛著的地門魔氣,往林內移步。 不過離墻幾呎,忽有繩索套踝,咻咻劃空,將她嚴實扯落在地,縮綁在樹干旁。她出入森門林慣了,一向平順,卻不曉這地門禁林內竟還安著捕獸的圈套。 獒犬聞聲群起狂吠,似乎便要自遠處奔來。 不慌不慌,原不過個粗繩圈,割斷了便逃。她平日不配刀劍,一對青環如今卻無什么用處,只好胡亂摸了塊尖石試試。 「這是怎么了,有人闖林么?」狗吠之聲趨近,夾雜著人聲。 她冷汗直冒,石塊愈發拿得不穩,林間落葉窸窣,叁隻巨犬飛撲而出,朝她嚎張血盆大口,她一腳被縛,繩索不長,僅能微挪,就地一滾,避開攻擊,長袖舞出雙環,飛打地門獒犬。 地門獒犬生性兇猛,平日門人見了自發退避叁分,犬隻不好惹,后頭的主人更不好惹。 巨犬吃痛并不畏縮,反惹起了怒氣,輪番朝她撲咬,她旋身不順,舞不上長帶,擋得十分吃力。 后頭又聞腳步聲,星寧夕心里一寒,今日莫不是死在這禁林,便是回頭死在父親杖下了,正涼涼尋思究柢哪一個舒適些,叁個地門人已趨近,仔細打量了她,嘴角噙出笑意。 星天漠極少在全門會集的大場子帶上星寧夕,此舉自是提防地門,是以大部分地門人并不確切知曉星寧夕樣貌。然身為君主之女,又如此神秘,傳聞自是不少。人都道星寧夕,生得貌美不凡,又帶白棠花香,加之天門原不收女弟子,是以刺天門徽示的女子,也只她一人。這見著了人,委實不難辨認。 「你是星天漠的女兒?」另一名地門人喊著,見獵心喜:「你竟會落得此番田地,先將你傷個半死不活再送去給樊門主,自是大功一件。」 叁人笑得張狂。星寧夕力漸不敵地門獒犬,連個回嘴的機會也沒有。一眼瞥見叁人拉弓持箭對準自己,心里翻來覆去苦思如何脫身。 都是那該死的捕獸圈,倒給他們捉了一頭活生生的君主之女。 厲箭破空而出,星寧夕一驚,揚手欲擋。 忽又聞金戈相擊之聲,叁柄短刀擊落箭身,又一聲令叱,喝退叁頭巨犬。叁人叁犬一望甫出聲走近的男子,猙獰神色刷得轉為乖順窩囊。叁人眼見就要行禮,男子一個凌厲眼神,封了叁人的口。 星寧夕滑坐在地,仍持著青環,警戒看著眼前一臉冷漠神色的男子,瞧他衣著,該是個地門直屬樊門主座下的高徒。 男子望向叁人,低斥道:「傷了她,是要讓星天漠安罪地門?沒有計畫便不要妄生禍端。」他冷冷令道:「走,莫要走漏風聲,否則門規重辦。」 叁人唯唯諾諾,萬死不敢違命的狼狽相,連滾帶爬牽著狗走了。 男子拂了拂袖,在星寧夕身前蹲了下來。他身著玄袍,一襲仙氣長發披肩,臉生得俊美,卻十足冷冽,一雙細長深沉的眼,與她圓睜的秀眼相望,沉得她移不開視線,一顆心宛若被讀盡了一般。 男子低頭拾刀,她才回神,想往后退,卻被大樹堵了個實。 他又抄起捕獸繩,俐落割斷。半晌,淡淡道:「你的眼睛,是我看過,最澄透的一雙。」 「什么?」星寧夕一愣,脫口道。 男子不答,又道:「你在找東西?」 星寧夕又一楞,道:「你怎么知道,你是誰…,你是不是想獨佔功勞,一個人把我拽去給你們門主?」 男子看著她,靠得更近,淺淺一笑:「你倒還知道這里是地門,以你的身份敢闖進來,莫不是想送死,便是落了重要的東西。」他的眼神有些不凡,被盯上了,便著實傷神,說不出話。 男子一笑,起身道:「你年紀小,喚我一聲師兄吧,別再晃到這里來,可不是每次都有人救你。你的雪狐,我明日寅時送到天池北側給你。還有,那地門獒犬雖兇狠,膝窩卻是個弱處。」語畢,人已幾步倏然遠去,隱沒在幽森林間。 「雪狐…。」星寧夕還兀自楞著,喊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找雪狐?可是寅時…寅時我去不成,喂!」卻哪還有他蹤影。 她回過神來,覺這地門禁林,魔氣森森,實不宜久待,連忙循原路,出了地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