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據(jù)突襲，就是在舉證期限內(nèi)不完全提交證據(jù)或根本未進行舉證，等到庭審時才突然出示證據(jù)，打?qū)Ψ揭粋€措手不及，何知非這次就是故意的。

    “重點不是證據(jù)突襲，是證據(jù)本身，你沒有準備好充分的應對措施。”許應往后仰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放在身前，似笑非笑的看著涂川，“所以你才會被一個證據(jù)突襲就打暈了。”

    涂川低著頭，抿著唇。他和許應是好友，但同時，他也是他的老師，他的老板，在犯錯誤時，許應從來不會給任何人留情面。

    頓了頓，許應問：“他提交證據(jù)時主審法官的反應怎么樣？”

    涂川應道：“沒說什么。”

    “......這位的屁股有點歪啊，師哥你能不能在法院內(nèi)部問一下？”涂川接著問。

    許應點點頭，“該做什么你繼續(xù)，這些事我來解決。”

    證據(jù)突襲本來就不符合程序要求，何知非能做成，無非就是打過招呼了嘛，招呼誰不會打，許應暗地里嗤了聲。

    說完這件事，他的臉色緩和不少，說起晚上吃飯的事，“我叫了蘇醫(yī)生，正好她和韓晶也認識。”

    涂川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蘇盈袖和許應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這么近，“我嫂子的事，蘇醫(yī)生知道了......沒關(guān)系么？”

    “有什么關(guān)系，自己人。”許應漫不經(jīng)心的，“說不定哪天還要人家?guī)兔Α！?/br>
    涂川聞言哦了聲，轉(zhuǎn)身出去。

    晚上六點半，蘇盈袖按照許應給的地址，準時到達餐廳，被服務生帶到一個包廂，看見韓晶已經(jīng)在里面，她是從劇組過來的。

    “怎么樣？拍攝順利？”

    “有點無聊，就這？還不如跟你門診有意思。”

    蘇盈袖笑出聲來，又和涂川打聲招呼，“涂律師，又見面了。”

    寒暄了幾句，許應才匆匆趕到。蘇盈袖對這頓飯其實有點覺得莫名其妙，因為大家都不怎么說話，但對面的涂川和韓晶卻好像欲言又止，幾次給許應遞眼色。

    “那些事等吃完再說。”許應淡淡的道。

    但這頓飯終究未能順利吃完。

    飯吃到一半蘇盈袖的電話響了，接起來才聽了兩句，她就大喝一聲：“不行！絕對不行！”

    一桌人都嚇一跳，停下筷子看向她，眼看著她的臉色漸漸沉凝如墨，都聞到了一股山雨欲來的味道。

    果然，她掐斷電話后將筷子一放，“我要先走了，有急診手術(shù)。”

    說著站起身，剛要走，又回頭，“許律師一起來吧，是丁律師出事了。”

    丁一楠剛懷孕，能有什么事？許應一愣，旋即眼皮一跳。

    第40章

    許應跟在蘇盈袖身后匆匆進了電梯, 門還沒關(guān)嚴，就見涂川也擠了進來。

    “韓晶怎么回去？”許應低聲問道。

    “助理上來接她。”涂川一邊應，一邊看向一旁臉色難看的蘇盈袖。

    蘇盈袖正在打電話，先是辦公室, “有一個宮外孕的, 在急診, 麻煩你先去看看，把術(shù)前的一套先抽了……我現(xiàn)在回去......是, 我親自做......好, 謝謝啊。”

    接著是手術(shù)室，“我是蘇盈袖，有一臺宮外孕......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急診了，麻煩你們先準備......今天麻醉是誰？好的好的......”

    聽她接連打電話安排工作, 許應和涂川大氣都不敢出, 他們是男人, 不太懂宮外孕是怎么回事，但看蘇盈袖的面色，就知道不是什么小事。

    “那個......”許應試探著問, “阿盈, 丁一楠她是怎么回事？”

    “前天我不是告訴你她懷孕了么？”蘇盈袖嘆口氣, “我昨天本來想問她為什么沒去檢查，結(jié)果事情太多給忘了，剛才她打電話跟我說......今天覺得肚子痛，去區(qū)人民醫(yī)院檢查，醫(yī)生說是宮外孕，要住院做手術(shù)，問我能不能來找我, 我說不行，結(jié)果她說已經(jīng)到我們醫(yī)院了，你說......”

    蘇盈袖說到這里，突然停下來，深深吸了幾口氣，似在平復自己滿腔的怒火。

    許應心里有疑問，可看她這副樣子，又不敢問，涂川就更是了，轎廂里登時安靜了不少。

    半晌才聽她接著道：“我記得她家離我們醫(yī)院開車快要一個小時，這么折騰，她到醫(yī)院沒休克都算命大......真是不要命了！”

    話音剛落，電梯就到了一樓，門一開，蘇盈袖就迫不及待地走出去，先是大步走，繼而一路小跑起來，越跑越快。

    她車也開得快，許應很快就看不見她的蹤影了，等他和涂川再見到蘇盈袖，是在急診大廳，蘇盈袖手里拿著一張化驗單，對著臉色蒼白的丁一楠大聲訓斥：

    “你是不是不要命了！？你以為開一個小時車來這里我就能保住孩子嗎？無知！你這樣只會死！！！”

    “還有你，老路，你老婆沒腦子不清醒了，你也不清醒嗎！？”

    她怒火高熾，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但她毫不在意，數(shù)落完已經(jīng)手足無措的夫妻倆，指揮前來幫忙的護士，“趕緊弄弄好，送手術(shù)室。”

    “真是的，怎么想的，還要不要命了......”

    說著急匆匆往電梯跑去，許應和涂川看著丁一楠被護士推走，上前安慰了兩句已經(jīng)呆若木雞的老路，“別太擔心，都到這里了......”

    “是啊，蘇醫(yī)生在，一定沒事的。”

    涂川話音剛落，許應就聽見不遠處有交談聲傳來，“我的媽呀，還是第一次見到蘇醫(yī)生對病人兇成這樣的。”

    “那是你沒見過宮外孕送來氣都沒了的，對于宮外孕已經(jīng)出現(xiàn)腹痛的患者，一定要就近就醫(yī)，有的大老遠一個小時過來都休克了，根本救不回來。”

    急診醫(yī)生這話剛說完，老路就哆嗦了一下子，整個人都呆在原地。

    有個護士看見他，催促道：“你們是蘇醫(yī)生剛才那個病人的家屬吧？還愣在這兒干嘛，快去辦住院手續(xù)，然后到手術(shù)室去啊，要簽字的！”

    “哎，好好好，我們馬上就去。”涂川連聲應著，又問老路，“姐夫，證件都帶了么？”

    這會兒老路已經(jīng)什么主意都沒了，滿腦子就蘇盈袖和急診醫(yī)生說得話，“不要命了”，“都休克了”，他又想起丁一楠臉孔蒼白的模樣，嘴唇翕動著，哆嗦得越來越厲害。

    還是許應穩(wěn)得住，從他帶來的包里找出證件遞給涂川，“你去辦住院，我跟他先上手術(shù)室。”

    在他們進電梯的時候，蘇盈袖已經(jīng)進了手術(shù)室，換好衣服出來，遇到楊樂樂的丈夫老楊，他咦了聲，“你今天不是下夜班么？”

    “下個屁，有個腦缺的宮外孕都發(fā)作了還開一個小時車跑過來，愁死我了。”蘇盈袖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用力搓著自己的手，水聲都蓋不過她的怒火。

    老楊倒吸一口涼氣，“......我去！真不怕半路就休克啊？哪個司機敢載？”

    “她老公。”

    老楊：“......”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傻就兩公婆一起傻唄？？？

    蘇盈袖氣咻咻的，洗完手就轉(zhuǎn)身飛快走了，一進去，今天值班的同事已經(jīng)在了，蘇盈袖換上手術(shù)衣，戴好手套，彼此點點頭，cao作著儀器在肚皮上打下第一個孔。

    手術(shù)開始，腹腔內(nèi)一汪血水證明了蘇盈袖的憤怒不無道理。丁一楠的左側(cè)輸卵管宮外孕嚴重破裂，內(nèi)出血達1800ml，只能將破裂的左側(cè)輸卵管切除。

    手術(shù)室內(nèi)很安靜，麻醉師緊盯著儀器上顯示的各項生命數(shù)據(jù)，蘇盈袖的目光一直盯著電視屏幕上的圖像，孕囊取出，止血，患側(cè)輸卵管切除，沖洗腹腔......

    四十五分鐘后，手術(shù)結(jié)束，患者生命體征平穩(wěn)。

    蘇盈袖終于松了口氣，把打掃戰(zhàn)場的任務交給同事，自己先出去見老路。

    許應和涂川一直陪著老路，除了剛開始要簽術(shù)前知情同意和溝通病情時見了一次醫(yī)生，就再也沒見過有人出來了。

    許應安慰道：“沒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要是她有個三長兩短，我該怎么活啊......”老路蹲在地上，抱著頭，嗷嗷的哭，“早知道就不要孩子了嗚嗚嗚——”

    就在前幾天，他們還沉浸在終于能迎來新生命的喜悅里，可這份喜悅持續(xù)的時間太短了，才轉(zhuǎn)眼就變成現(xiàn)在這樣驚心動魄的局面。

    如果當初他們不要孩子，是不是就可以避免這場禍事？

    許應拍拍他的肩膀，嘆口氣，沒有安慰他什么。

    如果沒有懷孕，他們會繼續(xù)求醫(yī)問藥，直到懷上的那一天，然后還是可能會發(fā)生危險，所以這個假設是沒有意義的。

    手術(shù)室的門“嘩——”的拉開，蘇盈袖頭戴手術(shù)帽，口罩掛在下巴上，從里面走出來，許應趕緊拽了一下老路，拖著他圍過去：

    “阿盈，怎么樣？順不順利？”

    “是啊，蘇醫(yī)生......”

    蘇盈袖看著老路通紅的雙眼，嘆了口氣，語氣緩和下來，“放心吧，手術(shù)很順利，沒有生命危險了，去病房看看她吧。”

    她話音剛落，老路的眼淚也跟著下來了，“......蘇、蘇醫(yī)生......謝謝你、謝謝......”

    “行了，別哭啦，她還得靠你照顧呢。”蘇盈袖拍拍他肩膀，又看向涂川，“涂律師不如陪著一起上去看看吧，也好放心。”

    正說到這里，手術(shù)室的門又開了，蘇盈袖的同事出來，見她還在，就問：“這個掛你床上還是我床上？”

    “掛我床吧。”蘇盈袖想了想道。

    等同事和老路都去了病房，蘇盈袖也要過去，“我得去寫個病歷，許律師先回去？”

    這時是晚上十點左右，不早不晚，蘇盈袖換回衣服，要回辦公室去把病歷寫了，不然護士那邊不好工作。

    許應搖搖頭，“我也去看看她吧。”

    聞言，蘇盈袖道了聲好，又忍不住跟他抱怨丁一楠的不懂事，“嚇死人了，要是當時就直接做手術(shù)，可能還不會出那么多血，也不提前問，來到了才說，這真是......往后，再想要自然懷孕我看難了......”

    許應靜靜聽著，等她說完，才輕嘆口氣，低聲道：“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不管是辛苦求孕的丁一楠和老路，還是作為她主治醫(yī)生的蘇盈袖，“以后......她還能當mama么？”

    “應該能吧，懷孕又不是只有一條路，而且，她兩根輸卵管不還有一根呢么，雖然她再發(fā)生宮外孕的幾率還是比常人大，但萬事都有可能，而且......”蘇盈袖頓了頓，“以她的情況，我會建議她養(yǎng)好以后直接去試管，省得浪費時間。”

    許應看著她臉上淡定的表情，有些好奇，“有很多這樣類似的患者么？”

    蘇盈袖歪了一下頭，“......還行？不會天天見，但也不少見。”

    說著話，他們已經(jīng)進了婦產(chǎn)科病區(qū)，蘇盈袖問過護士丁一楠在幾床，然后給許應指了大概方向，讓他自己過去，轉(zhuǎn)身就進了辦公室。

    新收一個病人，還是從未在本院住過的病人，要寫的東西就會很多，平時蘇盈袖都會讓學生去問了現(xiàn)病史和個人信息之后再回來寫，但今天只有她，好在丁一楠的情況她很了解，寫起來倒也順手。

    首程寫得差不多，許應回來了，敲敲辦公室門，“蘇......阿盈。”

    他發(fā)現(xiàn)辦公室里只有蘇盈袖一個人，立刻就改了口，蘇盈袖抬起頭，“看完了？看完就回去吧。”

    說完又低頭繼續(xù)敲鍵盤。

    許應不僅沒走，反而走了進來，在她旁邊站住腳，低頭往電腦屏幕上瞧，一排排鑒別診斷看得他眼暈，“......這得寫到什么時候才能走？”

    “不知道，還得一會兒吧。”蘇盈袖一面應，一面把鍵盤敲得啪啪響。

    他哦了聲，伸手拖張椅子在她旁邊坐下，看著她工作，安靜又專注。

    “......不是讓你回去么？”半晌發(fā)現(xiàn)身邊還有人，蘇盈袖停下來，有些奇怪的回頭看看他。

    許應笑笑，“等你啊，吃不吃宵夜？今晚你就沒吃上幾口。”

    他說著話，眼尾的余光瞥見門邊有個人影晃了晃，咦了聲，蘇盈袖問怎么了，他又說沒事。

    全然不知同事的學生跑回值班房里對自己帶教說：“老師，蘇老師的朋友在，嗯......我不好意思去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