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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揪著諸葛鑾的衣襟,掌背可見凸起筋骨,“你現在就滾出青京,帶著她走!天涯海角,都不要再回來!立即滾!” 一聲清冷透骨的呵笑聲,諸葛鑾唇角抿血色,冷冷望著楊奉先。而后不緊不慢地抓住他的手腕,狠勁將那一臂甩出去,“你以為就你能豁出命嗎?” “你以為你跟所有人都斷了干系,他們就能安身立命了嗎?你以為你永遠不見翩翩,她就能忘記你嗎?你以為你負了翩翩,我就能心安理得的帶翩翩走了嗎?” “你自以為一個人負擔所有,便至善至美了嗎?!”諸葛鑾毫不留情的還給他一拳,“聞人冉,你醒醒吧!我諸葛鑾不受你半分情!你若還有半點良心,就去見翩翩,不要讓她在苦等你余生!” “你瘋了嗎?!”楊奉先甩開宦官衣袍的廣袖,“你看看我現在是什么人?!閹人!你若肯為她著想,就不應該讓她苦等!” “你當翩翩是什么人?呼之則來揮之則去?”諸葛鑾一陣冷笑,神色越發陰沉,“聞人冉,我勸你最好依照我們的計劃行事,讓李湮殺了李深,將此事按在盧龍頭上,發出詔書請天下兵馬討伐盧龍。再偽造一份李深的禪位詔書。否則,別怪我手下無情!” 楊奉先望著站在六月風光里的舊友,沉默不言。這便是程藏之的計劃,遠不如顏歲愿的計劃來的驚心動魄。 日頭越發毒起來,楊奉先卻覺得四肢發寒,諸葛鑾亦然。終是風過不留痕,楊奉先將十年的神態顯露盡后,又是一副皮影戲的假模假樣。 顏歲愿,我便成全你一遭。心念定下,楊奉先面如死水,道:“諸葛鑾,你能如何手下無情?”竟是顧自皮笑rou不笑,“你忘了嗎?當年是你們諸葛家算出逆龍將出,因此才有修筑鎖龍井一事,也正因與諸葛家交情涂欽家才受召修建鎖龍井。而聞人家也因為三家交情,才獻雷開鑿鎖龍井。” 楊奉先的目光極其清淡,卻讓諸葛鑾無處遁形。字字如鏃,句句穿心足以害命,“諸葛鑾,我能走到今日,成為如今的權宦,你亦然功不可沒。”不著痕跡疏離諸葛鑾幾步,“若不是諸葛一族所謂窺破天命,讓有心之人利用,我何至于成如今不人不鬼的模樣?你以為今日我來見你,是跟你敘舊的嗎?” “諸葛鑾,要么讓我聽到程藏之親口許諾,要么讓守居王妃提著你頭來換詔書!” 諸葛鑾仿若被日光刺目,不自覺的抬手揉眼,嗓音低沉著道:“我以為,你不顧一切走到今天,是想一個人承擔所有,不想我們再被禍及……原來,是我多慮了。”眼中的云比雪寒,繁茂荒草枯去,“翩翩在程藏之手中,我死后,你若不守諾,程藏之必殺翩翩。” 楊奉先兩側的xue位突突作痛,身上被烈陽煎烤,卻仍舊穩住心神,道:“我要見程藏之,才會交詔書。你們的死活,與我何干。” 光陰輪煥,當年亦敵亦友的故人終作風霜冷雪。 青京風行百里,吹度清水。萬里湛湛青空,有青鳥殷勤報信。毛色湛藍若琉璃,尖利的鳥喙啄響窗欞。 玄色衣袖挽起,任青鳥落在食指,而后取下信卷。 一聲犬吠,黑色的犬騰空躍起驚飛青鳥。正在兩只動物較量間,程藏之展信變色。當即握拳錘砸在案,生生震碎一張桌案。 趙玦和于振聞聲趕來,見碎裂的桌案前的程藏之面色陰沉如夜水,一時之間誰都未敢貿然出言。 程藏之微斂氣息,撿起紙筆隨手揮墨。作成之后,拋到于振和趙玦足邊。說:“給顏歲愿。” 公子和顏尚書真的鬧別扭了?連話都不說了?趙玦忖度著撿起折疊的書信。 顏歲愿所在的房間只與程藏之一墻之隔,趙玦走的艱難,在門口猶猶豫豫不敢敲門。 山谷里那一番話,顏尚書若記他仇該怎么好?思來想去,他望了望在院中你追我趕好不熱鬧的兩只動物。 “傳信這事還是這兩畜生比較靠得住。” 為了讓十一聽吩咐,趙玦捉住青鳥,用根繩拴住鳥踝,又把繩子一頭系在十一的狗脖子上。做完一切,路過的于振看直了眼珠子。 “趙老弟,你這是在亂點哪門子鴛鴦譜?” “獵狗,青鳥,都是報信的好手。”趙玦自覺極佳,將書信塞進十一的狗嘴里,兩手一拍大功告成。 “……”趙老弟,你一心求死啊? 顏歲愿臨窗觀景,灰墻小院中并無別致景色,只有一顆待熟李子樹。葉簇成團,滿目黛色,落入眼眸可解疲乏目澀。 然而,顏歲愿卻無心觀庭樹了。 甫一見門前躥進的犬,尚沒什么,再見犬脖頸上系著的青鳥。顏歲愿錯愕片刻,才被犬用書信蹭回神。 顏歲愿無言,程藏之惱怒至極竟還有這等……愛好?緩緩展信,上面只有潦草的質問——你在讓楊奉先謀劃什么?他為何非要見我? 竟是當即就想到是他背后謀劃。顏歲愿莞爾,提筆寫下——不知。 十一很是乖覺的叼著信,蹦跳追著飛在前方的青鳥離去。 顏歲愿凝眸望天際浮云,風未起云未動,想來還需些時日才能見分曉。 一墻之隔的程藏之見到十一與青鳥的模樣,眉眼皺許久,始終松懈不下。顏歲愿居然還有這么……難以形容的愛好? 習慣身居主位,程藏之自然想不到此是趙玦所為。他量趙玦也不敢。取下書信,隨手招來暗衛,說:“……帶過去,讓顏歲愿打發時間吧。告訴他,我事未竟前,他一步也踏不出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