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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奉先卻道:“但,當年誣陷山南道謀反不是顏莊將軍,要守居王謀反的是先帝。顏尚書你這十年光陰不應當如此,你也曾高掛帥旗馳騁疆場,本該錦繡一生……”一如當初初露鋒芒的自己。 顏歲愿不再看明光鎧,“楊公,你如今做不回聞人冉。我亦做不回中寧軍少帥,這十年寬仁忍讓,一無愧于顏氏先祖,二不逆雙親遺愿,三……本是我欠程藏之的人生。他如今,比之我當年,有過之無不及。我無悔不怨。” “顏尚書……” 楊奉先得知顏庭與先帝的陰謀,得知顏歲愿雙親之死的真相,得見這身明光鎧,竟比自己滿門悲劇還要憤怒。他曾在清明節前的雨天向顏歲愿試探顏氏族人與先帝陰謀,那時候的顏歲愿明知雙親死于何人之手,竟能聲色不動像不知情。 如今皇帝拿此事威脅顏歲愿,他才了悟。楊奉先盡量平穩聲色,“皇上命內家傳密旨,令刑部尚書以河西駐軍監軍一職查清轉生帝教一事,務必穩定民心。” “另,命刑部尚書顏歲愿于此案結案后,自裁于清水。” “刑部尚書顏歲愿若不聽旨,則將顏氏族人誣陷山南道節度使程懷謀反一事,公之于眾。屆時,將是顏氏滿門傾覆之日。”楊奉先垂著頭,又啞聲補充一句,“皇上已然知曉程節度使逆臣身份,更知您私放程節度使一事。您切自珍重。” 倘若程藏之知曉當年誣陷其家謀反的是顏氏族人,待時又會如何對顏歲愿?楊奉先竟生出絲絲心憂。 顏歲愿面色如常,只是垂眸不言。緩緩道:“勞煩楊公一事。” 楊奉先嘆息,“您只管說便是。” 顏歲愿事先已經準備一封書信,他將書信交給楊奉先,說:“日后,楊公循信所行,便是。” 楊奉先應下,而后離開顏府。他自御街而行,街旁楊柳堆煙,晚風吹拂毿毿柳枝,翠葉在赤霞浮光中飄旋翩翩舞。 柔條紛冉冉,落葉何翩翩。【注】 思及少時思慕的女子,楊奉先才記得自己曾是聞人冉,思及涂欽翩翩,才覺得聞人冉存在過。縱使天涯隔海角不得見,難解相思,卻也比程節度使與顏尚書幸甚至哉。 程藏之路上就把皇帝那旨詔書丟了,他對付安承柄何須皇帝指手畫腳,是以他連圣旨都沒攤開瞧看。 交代趙玦諸事之后,一路馭馬去顏府。 暮色四合,天色昏掩。府中燈火只點幾盞,風一吹,便光搖焰曳動。顏歲愿仍覺這幾點火光刺目,不由得抬手覆上雙目。 做出今日的抉擇,有幾分是因為程藏之,他不甚了然。但是,他知道顏氏這十年是從無數人那里偷竊來的。程藏之也是無數人之一。可是,他為什么不提仇恨宿怨?他是否也如自己一般,十年忍耐幾場作戲,只為一朝傾覆誰。 也罷,竊得的歲時終須歸還。 腕間滾熱,有人拿下他手腕,眼眸含笑問:“你坐這是等我嗎?”忽而看向一側箱中明光鎧,眸色霎然一沉,瞬間恢復笑眼,“知道我要出征了,還給我準備好戰袍鎧甲了嗎?” “……”顏歲愿抬眸看著他,“這是我父親舊時鎧甲,你看著鎧甲說這些話時,有沒有為掘顏氏祖墳感到恐畏,或者良心發現?” “……”程藏之皺眉,正色道:“你別亂說,掘你家祖墳的不是我,我沒有。”反正他沒有親自動手。 作者有話要說: 曹植,美人篇 第60章 “程大人,”顏歲愿肅面,“你說起瞎話來,是越來越輕車熟道了。” “那我不說了。” 程藏之順著按著他手腕的動作前傾,唇舌帶著熾熱,不由分說的踐行不說卻不閉嘴的動作。 顏歲愿掙脫而出,望見檐外一地清霜,說:“就此打住。” 程藏之斜提長眉,顯然未盡興致,“我這眼看就要離開好一陣子了,你難道真要我守活寡?” “……”顏歲愿冷睨他一眼,振整衣袖,“我這還沒死呢,你整日整日就混言一氣。” 程藏之擁住他腰身,道:“我跟上蒼祈愿了,要你年年無恙,歲歲遂愿。”他湊到耳畔,“再說了,我說的是什么意思,你當真不清楚么?” “不清楚。”顏歲愿以臂隔開二人,不準他在黏上來,轉開話題,“你什么時候知曉我的生辰?” 程藏之悵悵嘆氣,“說起這個,我還有話問你呢。之前,你意外的沒拒絕我的中秋邀請,還將銘牌塞給我。我就納悶,后來得知你早就揆度到我的身份,那便不可是單純想跟我過節,搪塞我。你為什么就不跟我說,要早點說,我除夕夜就不能只拿顆樹送你,那琥珀佩也得一并給你。” “……”顏歲愿沉默少頃,才道:“當時,你另有所圖,說了心意只會難堪吧。” “怎么會!”程藏之一臉肅然,“你當時就應該跟我說,但凡說了,后來我也不會在金州折騰一遭。我必然直接交金,交人。” 聞言,顏歲愿終是淡然一笑,卻拿出程藏之一直未取回的琥珀佩給他,“此物,還是還給你的好。” 程藏之不收,眸色澄清,只是道:“你知道這琥珀佩的作用嗎?” “知道。”顏歲愿微微頷首,正是因為知道,才不能收。 程藏之負手而立,輕松幾許,“既然送給你,我就不會取回。”微微停頓,“我只恨自己送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