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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剛說完,還沒等顧七回答,便又暈了過去,顧七想起來歐陽曦往他身上塞的藥,趕緊拿出來,給顧笙歌吃了兩粒,復又將人背起來,往他說的方向去了。 顧九他們果然是在那個方向過來的,顧七松了口氣,將顧笙歌放在地上,看著顧九還有許宴,皺著眉頭,“統領。” 顧九感受到顧七的視線,道:“其他人被公子派到別的地方了,等一會兒才能過來……”顧九往后面看了一眼,有種不好的預感,試探道:“怎么,怎么就你和公子?” 其他人呢? 顧七閉了閉眼,站起身,將手里的藥遞給顧九,道:“先生還有謝風掩護我們出來的。”說完看著許宴,道:“我回去找他。” “我和你一起!”顧九說完自己就堰了聲息,若是他跟著去了,若是在來敵人,那公子…… 顧七搖搖頭,“你和統領在這兒保護公子,我自己去。” 顧九還想再說什么,被許宴拉住,“小心。” 顧七看了兩人一眼,似乎笑了一下,隨即轉身,朝著來時的方向去了。 對他來說,沒有什么小心不小心的,若是那里情況還好,他自然會盡力不讓自己受傷,若是情況不好,他就多殺幾個人,在那兒陪他。 在歐陽曦推開他的那一刻,他突然就想明白了。 一切不過是自己執妄太深,走入了死地,公子給他一條命,但是就像顧九說的,世界上總是還有比命更重要的東西。 一線天那里的,是他的愛人,他現在要去接他回來。 如果回的來,就讓先生陪他一輩子,若是回不來……他就在那里,陪他生生世世。 顧七回到一線天的時候,那里的刀光劍影已經結束了。殘肢斷臂,一片狼藉。 “先生?!”“先生?!”…… 聲音在斷崖間回響,卻似泥牛入海,毫無回應。 他不在說話呼喊,只沉默著,他從第一具尸體開始翻找。 第一具,不是先生。 第二具,不是先生。 第三具第四具…… 絲毫不見人影,聽不見回應,顧七心里有些慌了,突然看見旁邊的深渠,鬼使神差的,顧七朝著那面走去。深渠里面橫著幾具尸體,看不真切,但有一道紅色,尤為顯眼。 顧七覺得心跳都要停了,深吸了口氣,血腥味兒灌入鼻腔,嗆得他眼淚差點出來。明明是對血腥味兒再熟悉不過了,此時聞著,卻有種惡心感。 惡心,想吐。 心臟好像被一雙無形的手扼住,緩緩用力,血脈絞在一起,疼得他呼吸都困難。顧七緩緩跪了下來,微微蜷著身體想減輕那種痛苦。 他想,他知道為什么那時候先生會喝那么多酒了。 他摸上自己的眼尾,那是先生最后一次吻過的地方。上面好像還殘留著那種微涼的觸感。 他突然想起先生的唇來,先生的唇很薄,都說薄唇的人薄情,但是他知道,先生不是。 起風了。 顧七微斂著眸子想著先生的模樣,卻聽風帶過來一陣悠揚笛聲。 他心頭一動,來不及起身,就著跪坐的姿勢回過頭去。 隔著尸首滿地,隔著鮮血淋漓,他看見那人逆著光站著,如血殘陽在他身上打出一道剪影,看著他穿著一身紅衣,執笛在唇邊,衣袍袖角被風揚起,烈焰一般在空中翻飛。 黑衣與紅袍,明明才剛剛分開,此時再見面,卻仿佛隔了許多年。 從前時候,他前方無路,后方斷崖,現在不一樣,就算他后方是深淵,只要他往前走,就能看見他的先生。 顧七的心臟開始恢復跳動,風吹散了血腥,他聽見那人說。 “顧七,你回頭。” 顧七唇角微微勾起,那是歐陽曦。 他的先生。 顧七從地上起身,迎著夕陽,迎著他的光走過去,然后在離他半步遠的地方停住。 歐陽曦瞧著他走近,低聲開口,聲音有些委屈,“你怎么回來了?” 顧七目不轉睛的看著他,一刻都不敢移開眼,反問:“先生在這兒,讓我去哪兒?” 歐陽曦只顧看著顧七笑,顧七眼睛卻突然紅了,眼尾帶著點晶瑩,歐陽曦伸手撫上顧七眼尾,摩擦著那處薄紅,輕聲哄道:“別哭啊,哭什么。” “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找我的。” 其實他不知道,他不知道顧七會不會回來,什么時候回來,他不確定,甚至惶恐,但是這一刻,聽見他的聲音的這一刻,他覺得方才的胡思亂想都是虛妄。 他等到他的顧七了。 顧七突然道:“好。” 歐陽曦沒明白,“什么?” “先生問我,等這里的事情結束后,我們一起回呈曦山,”顧七眼睛彎了一下,聲音輕柔“我說好。” 歐陽曦笑開。在剛才爬山的時候,他想起呈曦山上的風光,跟顧七說:“等這里的事情結束了,你跟我一起回呈曦山。我帶你好好逛一逛。” 看顧七沉默,他又道:“我知道你想的,他救你一命,我就還他一命,然后你跟我離開。” 當時顧七沒說話,他知道他心里有顧慮,所以也沒勉強,但是現在,他聽見了回答。 歐陽曦對著他張開手,顧七笑了下,緊緊的擁住。 你看啊,顧七,我說過,只要你回頭,我就在你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