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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文清二話不說,抱著一沓厚厚的宣紙,手里抓著毛筆和硯臺,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因著文玉有命,燕然臺任何弟子都不可私下去見葉文清,違者逐出燕然臺。于是,那些原本想要探望的弟子都把念頭給硬生生地掐斷了。 沒人來倒也清凈,葉文清待在窮奇峰也沒閑著,把寫滿封斂臣的紙張鋪了滿地,兀自欣賞著。 因著夏日時不時來場暴雨,打得人措手不及,那些紙全給糊成一團,破破爛爛的。 葉文清忍無可忍,干脆親自動手搭了個茅草屋,屋內掛滿了寫著封斂臣的紙張。 日復一日,葉文清不厭其煩地搭著一個又一個茅草屋,而他也挨個轉悠著去欣賞,津津有味、樂此不疲。 一年光陰匆匆而過,葉文清面壁思過的期限已經到了,文玉也派人過來傳話讓他回去,可葉文清說什么就是不肯走。 于是,這個帶葉文清回去的任務被委派到了陸言身上。 當陸言踏進窮奇峰的時候,他被眼前這鱗次櫛比的茅草屋給驚呆了,更具體點應該是這漫山遍野的封斂臣。 葉文清正趴在草叢間的一塊方石上,聞聲抬起頭,對上陸言的震驚的目光,咧嘴一笑,得意地挑了挑眉:“怎么樣?” “葉文清,你這是魔障了吧?”陸言指了指這些掛著的紙,唏噓不已。 葉文清沒有回答,繼續低頭寫著手中的字,待最后回鋒收筆時,這才嫌棄地撇撇嘴,嘀咕道:“也幸虧我功力深厚,否則就憑這禿筆能寫出這么好的字?” 陸言走近一看,果然,又是封斂臣,旁邊還題有兩行詩:“風雨不倦催客老,筆下相思未肯留。聊以霜雪落滿頭,得幸與君共白首?!?/br> “對了,你來做什么?葉文清起身拂了拂袖口沾染上的墨汁,“又是勸我回去?” “哎,才一年,哪里夠啊?!比~文清苦惱地嘆道,“我除了知道封斂臣這個名字,還是沒能想起其他?!?/br> “他應該很傷心吧,畢竟我也不好受。怎么就會忘了呢?” 陸言聞言,鼻子一酸,眼圈一陣濕熱。 “我不能走。”葉文清又搖搖頭,重新坐下,“這里有封斂臣,我不舍得走。” “葉文清?!标懷詥÷暤?,“真的就不能放下嗎?” “放下?”葉文清呢喃道,眉眼輕彎,“那大概只有死吧,畢竟那時再想也想不了了?!?/br> “是啊,我會死的,畢竟他也死了?!?/br> “其實,你并沒有忘了他?!?/br> 第106章 我給師弟燒紙錢 陸言的話讓葉文清手下的動作有片刻凝滯,隨即恢復自然,失笑道:“是啊,我不舍得?!?/br> “不是的。”陸言搖搖頭,欲言又止。 “嗯?”葉文清把晾干的宣紙拿了起來,擇了處極佳的位置將它懸掛后,反過頭看見陸言猶猶豫豫的模樣,不免有些驚訝,“什么不是的?” “你并沒有忘掉封斂臣。”陸言抿了抿唇,對上葉文清的目光,鄭重其事地說道。 葉文清被他弄得有些糊涂,心里隱隱萌生出一個想法,像是石子投入水面,漾起層層漣漪,久久未見平靜。 “我……”葉文清雙唇發抖,眸里含著期盼,手指微微蜷縮著。 “你只是中了血咒。”陸言輕嘆一聲,“下咒之人把你關于他的記憶全部封存了?!?/br> “是封斂臣?!?/br> 葉文清只覺腦海里轟隆一聲,耳畔一陣嗡鳴,心臟傳來密密麻麻的刺痛,好似有人拿著無數銀針在上面肆意穿插著。 他捂著胸口,情不自禁地彎下腰,大口地喘息著,可眼圈的顏色始終未淡,反而更加深厚,修長的睫毛被水漬給浸染得透徹。 “文先生也是后來才發現的。”陸言看葉文清這樣子心里有些難受,可更多的卻是輕松。 已經一年了,葉文清已經頹敗了整整一年,已經夠了。 “幫我解了吧。”葉文清平復了一下心緒,抬手拭去眼尾的水漬,微微一笑,“你既選擇告訴我,便是已經找到了解法?!?/br> “文清……”陸言有些遲疑地看著他,“可封斂臣他……” “我執著了一年,惦記了一年。三百多個日夜,無時無刻不在想他。我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我就怕我一睜開眼,又忘了封斂臣是誰,我只能靠著這些字來慰藉一下?!比~文清拂了拂被風吹亂的鬢發,目光灼灼。 “我一直以為是自己的錯,到頭來卻是封斂臣在里面搗鬼。他死都不讓我安生,我又哪里能讓他在地底下逍遙自在的?!?/br> “陸言,幫把我血咒解了吧。我不想再依靠著一堆紙去思念一個人。世上誰都記得他,可偏偏少了一個我,對我何其殘忍,難不成就我一人不配么?” “好?!标懷詮氐追畔滦牡啄亲詈笠唤z糾結,點頭答應。 葉文清帶著陸言在山間兜兜轉轉,總算是找到了自己平日路落腳的那處茅屋。 進了屋,他用腳撥開堆積在地上的宣紙,指了指一把放都放不平的小板凳,道:“你是我這唯一一個客人,坐吧。” 陸言覷了眼那把搖搖晃晃的板凳,本能想拒絕,可是想到這是葉文清的好意,只能坐下,然而……終究是沒能坐穩,一屁股摔在地上。 葉文清抱著肚子笑了起來:“你這人真是的,別急著拜年啊,這么客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