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歷除夕

    一大清早，蘇棠就被小鳳凰啾啾的聲音吵醒，爬起來一看，只見卡爾總管帶著人在梅花樹下搬來了一個講臺和投影的設備，整個玫瑰城堡張燈結彩，紅地毯都鋪了起來。

    蘇棠打開窗戶，遠眺著玫瑰城堡外的街道和遠處的迦南城高塔建筑，這座主城漂亮、干凈、科技感十足，因為太美好，偶爾會讓她有種錯覺，怕這一切都是夢，夢醒了，她在不知名的荒原醒來。

    “蘇棠小姐，這是今晚的除夕晚宴菜單，您看有沒有需要改進的地方？”卡爾總管上樓來，笑瞇瞇地說道，“今晚除夕，陛下怕玫瑰城堡太清冷，所以邀請了此次參與實驗研究的一眾教授們和幾個朋友，算是國宴。”

    蘇棠開門，接過卡爾總管的菜單以及晚宴的名單，見伊澤老師、春熙等人全都在名單上，都是她認識的，頓時驚喜地說道：“這么多人？”

    “嗯，陛下說是驚喜，所以之前不讓我說。”卡爾總管笑瞇瞇地說道，“蘇棠小姐，陛下為人悶sao又喜怒無常，但是我跟了他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見他愿意費盡心思去親近一個人，有時間我跟你說說陛下年少時的事情。”

    “好呀。”蘇棠點頭，“卡爾爺爺，您在他年少時就跟在他身邊了？”

    “沒錯。”卡爾總管回憶著往昔歲月，滿是滄桑，“那時候我還是一個商人，常年往返夏熔城和礦星，幫礦星的人采購著日常必需品。”

    那時的夏熔城是星際最混亂的主城，很多星際難民無處可去，都會坐著星盜的星艦前往夏熔城討生活。那時候的礦星也還沒有成為一片廢墟。”

    蘇棠微微吃驚，礦星？蘇巫說過他的故鄉是一座礦星，所以卡爾總管跟蘇巫是同族人？

    “我慢慢說給你聽，人年紀大了，很多事情記得不太清楚，得邊想邊說。”

    蘇棠隨著卡爾爺爺下樓，一邊準備著晚宴的菜品，一邊聽著卡爾總管回憶幾十年前的事情。

    晚宴只有兩桌，每桌十個菜，大部分菜品卡爾總管都提前準備好了，蘇棠只簡單加了兩個涼菜，然后做了個擺盤，聽著卡爾總管說著古斯大帝年少時的事情。

    “那時候五大星域各自為政，紛爭不斷，貴族奴役著平民，遠不是現在這樣的太平盛世。那時候的礦星地下埋有大量的燃油，我們物資匱乏，經常拿燃油去換取生活物資，因此也惹來的禍端，五大星域的軍隊入駐了我們星球，我們開始了世代被奴役的命運。”

    后來發生的事情蘇棠也知道，礦星暴動，貴族害怕礦星人掌握了燃油，勢力壯大，所以炸毀了整個礦星。

    “事發時，我正巧外出采購生活物資，回去時，礦星變成了一片廢墟。”卡爾總管目光潮濕，他的親人和孩子都死在了那場暴動和轟炸中，就在他生無可戀的時候，一個黑漆漆的少年滿手是血地扒開了倒塌的石板，一瘸一拐地離開。

    他渾渾噩噩地跟在少年身后，兩人隱姓埋名地偷渡到了夏熔城，相依為命。

    他那時的愿望是吃飽肚子，將陛下養大，當做他失去兒子的精神慰藉，然而陛下的愿望是將那些貴族踩在腳下，趕盡殺絕。他心驚少年的狠辣，卻也知道血債血償！

    后來，他就跟隨這少年一路從夏熔城走到了迦南城，擁有了自己的艦隊，征戰星際，最后擁有了自己的帝國。

    蘇棠聽得沉默且震撼，原來那樣強大的蘇巫，是從小刀尖舔血走過來的。

    第141章

    卡爾總管回憶著往事, 老眼都有些濕潤，笑道：“看我，大過年的, 怎么說起這些事情了，以前玫瑰城堡冷冷清清的, 過年時只有伊澤少校和暗鷹大人來陪陛下喝點小酒，今年人一多, 瞧我激動的，都胡言亂語起來了。”

    蘇棠見他偷偷地抹著眼角, 想到古斯大帝打造的機甲智腦世界里的一片廢墟, 那就是被毀掉的礦星吧, 那些血和淚的過去只是被時間掩埋, 一直不曾被遺忘，蘇巫記得, 卡爾總管記得。

    她內心隱隱激蕩著一股悲壯, 急急說道：“卡爾爺爺，我有事先走了，等會回來幫你準備年夜飯。”

    “好, 你們年輕人忙自己的事情就好。”

    蘇棠一路飛奔上三樓，在三樓找了一圈, 最后在會議室找到古斯大帝。

    古斯大帝正在開全息會議, 見蘇棠猛然推開門進來, 驚訝地抬起頭來。

    “阿棠？”古斯大帝見她跑得氣喘吁吁, 取下金邊細框的全息眼鏡，示意會議停止, 問道, “發生什么事情了？”

    蘇棠見他正在開會, 會議那邊也不知道還有多少帝國的核心大臣，發熱的頭腦猛然清醒過來，是了，蘇巫不需要同情和憐憫，縱然童年悲慘，后來這副爛牌也被他打成了王炸，想要安慰的那些話頓時全都卡在了喉嚨里。

    “沒事。”蘇棠彎眼笑道，“今天是除夕，我就是想跟你說一聲新年快樂。”

    古斯大帝看著她甜甜的笑容，唇角忍不住上揚，低沉暗啞地說道：“新年快樂，阿棠。”

    陛下這幾天睡得很不安穩，夢里不是夢到年少時礦星被炸毀的畫面，就是夢到蘇棠揮手跟他說再見，轉身走進迷霧之城的濃霧里，他想追，卻被無數的噬魂獸拖住了腳步。

    醒來時，那種宛若滅頂的窒息感傳來，讓他渾身都被冷汗浸濕。這大概是他這么多年來，第一次生出了一絲的軟弱之心來。

    跟阿棠在一起的這幾年，他體會到了那種歲月靜好的生活，原來這世上還能遇到一個人，給他家的感覺。那種炙熱濃郁的情感好似陳年烈酒，埋得越深，越是烈。

    那是他離開礦星背井離鄉之后數十年從未有過的感受，希望他跟阿棠能一直這樣，平安喜樂地生活下去。

    *

    跟古斯大帝說完新年快樂，蘇棠就揮手出了小會議室，站在走廊上，發著呆。

    “蘇小棠，你最近很不對勁耶！”小月光石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里蹦出來，用力地彈在她的腦袋上，“不是發呆就是發傻！你戀愛啦！”

    “人類真是復雜的生物，為什么會有喜歡這種感情呢？”小權杖飛過來，兩只虛幻的小翅膀飛呀飛，像是一閃一閃的小螢火蟲，好奇地問道，“戀愛是什么？像是我喜歡晶石那樣喜歡嗎？”

    蘇棠被它們兩嚇了一跳，見兩個絲毫不懂感情的智能人和一個宇宙未知物質談論感情，內心無比復雜：“小孩子不懂，不要亂說。”

    “小孩子？”小月光石和小權杖對視一眼，瞬間炸毛，一左一右扯著蘇棠的衣角，“我們活了千萬年，按照人類的說法，是你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無數個爺爺！”

    蘇棠噗嗤笑出聲來，說道：“是，無數個爺爺！走吧，我帶你們去泡個晶石浴。”

    “好耶。”一聽可以泡晶石浴，小月光石和小權杖都興奮起來，他們最愛充能量了！充的滿滿的，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蘇棠帶著兩個小東西去地下的安全地宮充能量，地宮里搬來的物資大多分都搬去了研究院，只留下了一些晶石柱，這些都是晶石中的精髓，對小月光石和小權杖來說充滿了能量。

    小月光石趴在晶石柱上，狠狠吸了一大口能量，感覺體內的能源都要溢出來，這才懶洋洋地伸著懶腰，說道：“蘇小棠，我們要走了，你一個人太孤單了，還是找個伴吧。”

    小權杖在一邊一閃一閃地附和：“那個蘇巫不錯，很強大，以后不會有人敢欺負你的，而且他看你的眼神，我都能感受到粉色泡泡。”

    蘇棠失笑，說道：“你們怎么懂那么多？比我還懂？到底誰是人類？”

    “誰說智能人不懂愛，我們看了好多的動畫片呢，還有故事書。”小權杖冷哼著，要不是被她的故事騙到了，它也不會想回去看看。

    “動畫片里，喜歡是都要在一起的。”

    “好好，我知道了。”蘇棠微笑，找來細軟的絹布，將小月光石和小權杖擦的晶瑩透亮，低聲說道，“回去途中不能吵架，更不能打架，這一別，以后都見不到了，一路保重！”

    返回高等文明世界的路途遙遠，一走就是千百年，等到小權杖和小月光回到家鄉，她估計早就不在人世了，這一別就是永別了。

    “知道了，我們離開之后，會幫你關閉這個宇宙的對外通道，到時候只要你們自己不發出聲音，高等文明世界是不會發現你們的。”

    小權杖：“這大概是我最有意思的一次旅行了，蘇棠，我一定會回來的。記得告訴小小蘇棠，我的存在。”

    蘇棠失笑，等它能回來，估計不知道是多少年后的事情了。

    *

    下午三點，春熙等人就抵達了玫瑰城堡，每個人都穿的十分正式，燕尾服西裝，領帶，皮鞋，少年們經過兩年的磨煉，早已褪去了眉眼的青澀，透出幾分的意氣風發來。

    蘇棠連忙換好新年的衣服，下樓，就見研究院參與研究的天級教授來了一大半，宋老教授爺孫兩也來了，蘇棠一出來就見春熙等人不斷地使著眼色。

    “快走，徐院長發動了所有的天級教授，要用三十六計留下你，再不走，你就要被老教授們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圍住了。”春熙笑道。

    宋坦看著面前一直不對外開放的玫瑰城堡，還處在激動和興奮中，點頭笑道：“沒錯，我爺爺說就算豁出去老臉不要，也要把你留在研究院。”

    “棠棠，快走，我們帶宋學長參觀一下玫瑰城堡，陛下在嗎？”阿特探頭探腦地問道。

    “在樓上。”蘇棠笑盈盈地帶著三人去旁邊的梅園轉轉，“等會陛下就在這里投影講話，這里的梅花都是從迷霧之城移植來的。”

    “哇，太好看了，聽說晚上還有煙花表演。”

    “我也聽說了，今晚帝國五大主城都派發紅包雨，與民同慶。希望能抽中大紅包！”宋坦喜氣洋洋地說道。

    “棠棠，晚宴有什么菜品？你做的還是卡爾總管做的？”春熙憨憨地笑道，只對吃的感興趣。

    蘇棠笑道：“卡爾總管做的，卡爾總管現在的廚藝不比我差，菜品豐富，今晚大家有口福了。”

    宋坦：“用腳指頭想也知道，陛下不可能同意蘇棠下廚做這么多的菜品！”

    “快走，快走，我看到徐院長來了。”

    四人連忙轉移陣地，徐院長看著跑得比耗子還快的四人，心肌梗塞，這年頭想留人才太難了，何況還是陛下的人，迦南城這么好的地方，研究院那么好的福利，蘇棠硬是要申請進修結束，返回臨冬城去。

    臨冬城那冷死人的地方有什么好的？最最關鍵的是，要是蘇棠真的回了臨冬城，加上陛下對她的偏愛程度，以后沒準就把研究院分院扶持起來了，就沒研究院什么事情了！

    要是陛下再常年住在臨冬城，那就更完犢子了。徐院長此刻已經有了危機感，留住蘇棠，不僅是研究院的事情，更是整個迦南城的事情。

    “話說，棠棠，你真的不準備留在迦南城嗎？這事你跟陛下提了嗎？”

    蘇棠搖頭，大過年的不好提，何況她真的有些說不出口，無論是離開還是她的身份隱患，現在只能等狄幸和夏野白來迦南城和談，走一步看一步。

    “我看到伊澤少校了，真帥！”

    蘇棠看去，只見伊澤老師穿著星際的軍裝，身姿挺拔，帥氣清俊，而且現在已經不是少校，而是大校了，連升兩級！

    “我看到喬部長在調試投影設備，已經準備要投影了。”

    說話間只見古斯大帝已經出來，男人鳳眼掃過蘇棠所在的位置，微微點頭，然后低頭跟伊澤說著話。

    投影就在玫瑰城堡的梅園里進行，梅花樹前的草坪上擺放了兩排座椅，以及精致的點心架，每位都有茶水和點心。

    卡爾總管笑瞇瞇地示意大家入座，然后就見古斯大帝走到了梅花樹下，男人一身黑色軍大衣，面容俊美深邃，眉眼濃如墨畫，面向全星際，低沉地開口：“我是阿古勒·斯，以下是全星際投影時間。今天是星歷的新年，在這里，我代表帝國宣布一件重要事情。”

    男人聲音低沉渾厚，眼神冷厲沉穩，強大的意志透過投影籠罩著整個帝國。

    星際各地，此刻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情，抬頭看著主城里的巨型投影，以及手環的投影直播。三十多年前，阿古勒·斯也是以全星際投影的方式宣布帝國的成立，五大主城皆臣服在新的政體下。

    那一天也是黃昏時分，年輕男人穿著黑色的軍大衣，眉眼縈繞著濃郁的血腥煞氣，手上的權杖指向哪里哪里就會成為一片廢墟！

    那時阿古勒·斯是帝國的噩夢，是貴族的噩夢，直到陛下開啟了迷霧之城通道，短短三十多年，帝國從饑荒混亂的年代突飛猛進，步入他們無法想象的和平時代。

    有黑暗艦隊在，任何的叛亂和叛國者都被無情碾壓，有迷霧之城在，饑餓不再是繼病毒之后的第二大死神。他們終于可以作為一個有尊嚴的人而活著！而這一切在三十多年前，沒有人敢想象！

    公民們抬眼，目光炙熱地看著投影里沉穩冷漠的男人，屏住呼吸，等待著古斯大帝的帝國宣告以及新年講話。

    投影里，阿古勒·斯低沉有力的聲音傳遍星際的每個角落：“一個半月前，帝國發現了病毒的克星，從今年的新年開始，從這一刻開始，我們將擁有全新的生活。”

    星際公民們顯然懷疑自己耳朵出現了幻聽，直到熱烈響亮的歡呼聲響起，大家才后知后覺，病毒，找到了病毒的克星，他們將擁有全新的生活！！！

    那一刻，全星際沸騰，巨大的喜悅之后是無數的痛哭聲。

    投影還在繼續，男人沉穩平和地宣布道：“經帝國內閣會議，我們將克制病毒的特殊元素命名為tang，謹此感謝蘇棠女士以及所有研究院參與研究的教授們的杰出貢獻。他們永將被歷史銘記，被帝國銘記。”

    還有來自高等文明世界的智能人，以及給這個星際帶來危機和生機的宇宙特殊能量體！

    全星際迸發出熱烈的掌聲，那一刻，所有人都狂喜地高喊著“tang”。這個簡單的字符代表著全星際的希望！

    “蘇棠，特殊元素是以你的名字命名的。”春熙激動地說道。

    “蘇棠值得！”宋坦微笑。那個站在新生雙選會上，說要研究星際病毒，霸氣挑選天級教授一起研究的蘇棠，值得！如果說有些人生來就是帶有使命的，那么古斯大帝是，蘇棠也是！

    “蘇棠值得！”阿特激動地握拳，而全息小群里，遠在異地的冬陽等人狂呼著蘇棠的名字。

    蘇棠愣住，見眾人的目光看過來，滿滿的都是笑意、稱贊以及鼓舞，被巨大的喜悅和感動包圍，眼圈微紅。

    這個星際帶給她的感動，遠超乎她的想象，她想，她已經有了歸屬感和責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