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第8章 (已補全) 該從哪里說起呢? 越澤自嘲的笑。 其實很早之前,遠比那些大人以為的還要更早,他便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他的母親沈靈從小便聰明又漂亮,讀書刻苦用功,是那個滇南小城幾十年來唯一一個考上頂尖學府的女孩子,更是那個滇南小城的驕傲。 只是這樣的天之驕女,卻在大學畢業后,回到省會昆明,進了當地的一個三流大學當講師。 那時所有人都不解沈靈的選擇,包括她最好的朋友宋嵐都不理解——她明明已經拿到了國外名校的phd offer,卻要自毀前程。 只是很快,那些滿心疑慮的旁觀者便明白了為什么。 回到家鄉后,沈靈的肚子迅速大了起來,沒過幾個月,她便生下一個男孩。 沈越澤從出生的第一天起,便是父不詳。 那時他還并不清楚,自己名字中間的這個字是生父的姓氏。 他從小被母親和一對外祖帶大,剛懂事時對父親有過好奇,那時沈靈便告訴他—— “你爸爸是個很好很好的人,你是爸爸留給mama最珍貴的禮物……他沒有拋棄過我們母子,千萬不要恨他,好不好?” 越澤當然不恨自己的生父。 他甚至沒有見過這個人,連半點印象都沒有的人,又何來的恨可言? 他隱約能感覺到母親在撒謊,但也說不出是哪里。 越澤想了一會兒,然后問:“他是不是已經死了?” 他知道,沈靈應該是希望聽到他問這個問題的。 果然,聽見他這樣問,沈靈松了口氣,然后點了點頭,“嗯”一聲。 過了好一會兒,她又道:“但是爸爸知道你……他很愛你。” 那年越澤不過才五歲,但心里也已經明了,母親在撒謊。 他的生父沒有死……她連編造一個“爸爸死了”的謊話都編不出來,只能等一個孩子說出來,然后含糊地承認。 可如果他還活著,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存在,那他便不會放任他們母子獨自生活。 那時的越澤心中便清楚,他所謂的生父,要么不愛他,要么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存在。 不過越澤并沒有費力氣去追究過。 他從小到大似乎都是個讓大人省心的孩子,他不喜和同齡的孩子嬉鬧,大多數時間都是在房間里安靜看書,從來無需長輩cao心,甚至比當初的沈靈更加早慧。 母親的工作體面穩定,一對外祖cao持母子倆的生活起居,這一家四口雖不是大富大貴,但也算是衣食無憂。 直到越澤六歲那年,外婆生了一場急病,當地醫院束手無策,于是最終被連夜轉往北京的醫院。 那也是他第一次見到宋嵐阿姨。 她是母親的至交好友,知道外婆生病,她和丈夫季向陽幫著一路打點好從入院到手術的所有事宜,又連連安慰母親并不是大病,不用擔心。 越澤一個小孩子并不方便留在醫院,所以便被季向陽接去了季家住。 那也是他第一次見到季融融。 那年她才不過四歲,一張雪白的臉蛋胖嘟嘟的,身上穿著件白色的蛋糕裙,露出來rou滾滾的四肢,看起來是個粉雕玉琢的胖娃娃。 季向陽給他介紹:“阿澤,這是叔叔的女兒,叫融融。” 季融融原本正揪著家里那只大狗的耳朵玩,見到家里有陌生的小哥哥,她睜大了圓溜溜的眼睛,滿臉新奇道:“哥哥!” 季向陽將女兒抱起來,親了一口,“這是阿澤哥哥,融融帶著哥哥玩好不好?” 其實那會兒季融融才剛虛歲四歲,離周歲還有好幾個月,是以連話都說不太利索。 但就這么個胖丫頭,一見到越澤便賴上了他。 她邁著rou乎乎的小短腿,追在越澤的屁股后邊跑,一邊跑一邊奶聲奶氣的喊:“哥哥,我是龍龍!” 越澤覺得這個胖丫頭有點傻。 其實他并不愿意住到別人家里來——哪怕宋阿姨和季叔叔是他mama最好的朋友。 兩相比較,他其實更愿意整天待在醫院里,因為在那里起碼他可以一直看書,而不會有一個胖丫頭來當他的尾巴。 但季融融卻是真心喜歡這個小哥哥。 她并不是沒有哥哥,只是哥哥們的年紀都比他大好多,唯一一個同她年紀相近的季褚,平時都是嫌棄她小短腿,并不帶著她玩。 越嶺哥哥倒是愿意陪她玩,可他的身體并不好,只能陪著她在房間里過家家,并不能陪她到外面瘋跑亂跳。 因此季融融十分珍惜家里的這個阿澤哥哥。 她怕他也會像季褚一樣嫌棄她是小短腿,所以將自己那個百寶箱里所有好吃的巧克力都拿出來討好他。 季融融挑了自己最喜歡吃的幾種零食,多得兩只小手都抓不住,于是胖丫頭便掀起自己的裙子下擺,然后兜著那一堆巧克力果凍餅干,顫顫巍巍的走到越澤面前,獻寶似的給他看,“給你吃!” 胖丫頭喜氣洋洋道:“都是龍龍喜歡吃的!” 越澤放下手里的書,語氣無奈:“我不餓,謝謝。” 胖丫頭卻沒有聽懂,只是依舊固執地提著裙子下擺,將一裙擺的零食往他面前送,奶聲奶氣道:“我們一起吃。” 越澤搖頭,“我不吃。“ 季融融愣在原地。 過了好一會兒,見他一直都沒有伸手接,胖丫頭漸漸明白過來。 季融融身上的那股熊勁兒突然就冒了出來,她依舊固執地提著裙擺,“你吃!” 別人想要她都不給呢! 她給了他的,他就必須要吃光光! 知只是胖丫頭提著裙擺提了太久,這會兒累得忍不住悄悄松開了一只手。 誰知她只是這么一松手,懷里的果凍便“撲通”一下掉了下來。 季融融急忙彎腰去撿,誰知道這一下可好,懷里的果凍巧克力和餅干全都四散而下,掉落在她的腳邊。 家里的大狗循聲而來,在滿地的零食之間嗅來嗅去。 看著掉得到處都是的好吃零食,季融融愣了愣,然后“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胖蘿莉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很傷心,一邊哭一邊指控:“哥哥壞……” 坐在地上的越澤愣了兩秒,然后終于嘆了口氣。 他將書放下,然后彎腰去撿地上掉得到處都是的零食,“我吃,你別哭了。” 季融融一秒收住哭聲,胖丫頭從膝蓋間抬起臉來。 一張rou嘟嘟的白凈臉蛋上,干干凈凈的,半點淚痕都沒有。 她很擅長干嚎。 越澤嘆了口氣,彎腰將地上的零食全都撿了起來,然后放進了一旁的竹筐里。 季融融背著手在旁邊看著他收拾,那模樣活像是個小領導。 見越澤將東西收進了竹筐里,她趕緊湊到他面前,卷起自己的裙邊,獻寶似的道:“你看!可以這樣裝!” 越澤將竹筐放到一邊,然后又掰開小丫頭胖短的手指,令她不得不松開了裙邊。 看著胖丫頭穿著的小恐龍內褲,越澤頭疼道:“有陌生人在的時候,不可以掀裙子。” 季融融咬著手指,苦苦思索道:“你不是陌生人!” “我是。”越澤糾正道,“背心和短褲蓋住的地方,只可以露給你mama看,別人都不可以。” 季融融一臉將信將疑的模樣。 越澤在季家住了一個星期,第七天的時候,他見到了叢玉。 叢玉那時還很年輕,大概比沈靈還要年輕上一兩歲……她打扮得很好,妝容得宜,一看便是養尊處優的少奶奶。 她還帶了越嶺一起來,見到保姆時,她笑著道:“家里剛得了一點好螃蟹,知道融融喜歡吃,我順路就送一點過來。” 保姆忙道:“怎么還勞煩越太太您專門跑一趟?融融是小孩子,哪里吃得下這么一大筐?” 說著又跑去打電話:“先生太太都不在家里,我去給他們打個電話。“ 越澤能察覺到叢玉對他的那種窺探的目光。 她讓越嶺去和融融玩,然后她便坐在越澤身邊,同他說著話。 越澤不知道她是誰,但卻清楚這個女人來意不善。 她摸著他的腦袋,問:“你叫阿澤吧?越澤……這個名字真好聽。” “你看的這是什么書呀……這么小就看物理書了嗎?你mama把你教得真好。” “阿澤,你爸爸呢?你mama沒有和你提過你爸爸的事情嗎?阿澤以后想來北京上學嗎?” 大人總以為孩子什么都不懂,可其實那時越澤已經隱約有幾分察覺。 他跑去跟季融融和越嶺一起玩,然后他看見越嶺的書包背帶上繡了一個小小的“越”字。 ……和沈越澤的“越”是同一個字。 他又低頭去看越嶺的臉,其實他們長得很像。 再到后來,年紀更長了一些,回想起小時候的這件事,越澤漸漸明白過來,那天下午闖入季家的那個女人的用意。 她那樣關心他和他母親的境況,又百般急切的打探著他對生父到底知曉多少,希冀著從這個孩子這里探知沈母究竟有沒有對他述說過生父的狀況。 細節不多,但卻已經足夠越澤拼湊出上一輩之間的往事輪廓。 他的母親在念書時遇見一個男人,談了一場或短或長的戀愛,有了他,但卻因為各種原因和那個男人分開,獨自回到她長大的南方城市來。 那個男人并不知道他的存在,可他的妻子卻知道。 不但知道,還千方百計的窺探著他們母子的境況。 越澤想起來,他比那個叫越嶺的男孩大……他的母親也許并不是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