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隔壁,陸慎非辦公室。 從煦坐在沙發里,喝著茶,閑來無事,手機摸出來,隨手刷著兩下。 刷的是劍虹上的《常歡喜》。 某章節的評論區,某條評論: 【總覺得作者安排這種遠走高飛的劇情,對徐慕慕這種人,真的是便宜她了!太便宜她了! 可是這種人,你說她壞,她即沒有勾引誰,也沒有做小三翹人家墻角,就是太有野心,喜歡覬覦,也容易嫉妒,還愛多管閑事。 所以沒辦法像對待爽文里的反派那樣回擊,又不能放任不管,惡心自己。 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怎么都不痛快。 作者是不是不知道該怎么‘處理’這個角色,所以就安排了辭職離開的劇情啊。】 從煦看著自己多年前的回復,只有兩個字:流放。 這條回復,這兩個字,從煦剛下飛機就看到了。 看到了,便很快想到:也是,他能在《常歡喜》里寫徐慕慕這個角色,說明當年的他,已經對裴苑有所洞悉,明白他的野心、掙扎、不甘,也清楚那些暗地里的嫉妒、覬覦、越界。 何況小說里,寫到徐慕慕的時候,他當年還用了這么一段描寫: 她是真的能夠理解他上司,覺得他處在親情工作的難以平衡中? 不是。 她只是自身太痛苦了,痛苦于以貧窮扎根在大城市,極力想要通過自身努力和工作打個漂亮的翻身仗。 因為有了這樣的立場,她看她因為工作沒有來得及回去參加葬禮的上司的時候,便自動帶入了自己的立場,覺得工作更重要,覺得理智下的努力更高貴。 即便是血緣親情,也該給這些讓路。 她在聊她的上司? 不,她其實是在闡述自己。 就像她對歡喜說,你不上班、不賺錢,你該全身心地去理解你拼命工作的丈夫一樣。 從頭到尾,她的偏執、她的越界,看似是在維護誰,實則都是在表達自己。 徐慕慕,她真的,太想成功了。 如同想要有番作為的裴苑。 流放…… 從煦收起手機,心想:裴苑這樣的人,他既然很早以前就看清楚了,就不會留在身邊。他當年,應該是做了點什么。 但裴苑如今又確實還在公司…… 從煦抬頭,看陸慎非:“裴苑這么多年,一直在公司,沒跳槽?” 陸慎非坐在對面,剛掛掉一個電話,聞言抬頭:“他之前在s市,剛調回來。” 這樣。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敲開,門一推,站在門口的,赫然就是裴苑。 裴苑抬步進來,看著屋內,反手在身后合上門,看看陸慎非:“陸總。”看看從煦,眼底隱著幾乎要克制不住的風暴:“學長。” 陸慎非沒什么反應,以為是來溝通工作的,從煦端著茶,抬了抬眼皮,喲一聲,笑了笑:“人生導師來了。” 裴苑:“……” 陸慎非:“?” 從煦拿出當初告狀費鵬程的從容優雅,更熟練地當面來了一刀—— 他看看陸慎非:“以前好像因為什么事,人裴總當著我的面,替你說了不少話。” 從煦抿著茶,幽幽的:“那些話,可真是讓我茅塞頓開、醍醐灌頂啊。” 陸慎非的目光不動聲色地轉向了門口,審視著,淡淡的:“說什么了?” 裴苑:“……” 第18章 說什么了,裴苑知道,從煦有點概念,只有陸慎非不清楚。 那是陸慎非母親葬禮結束,回a市之后,裴苑因為沒趕去c市參加葬禮,借著好久沒見的名義私下約了從煦見面。 在文創園附近的一個咖啡店。 沒工作,也不用照顧老人,從煦回來幾天,一直閑著。 應約來了咖啡店,百無聊賴地坐著,垂著目光,無聲無息地用勺子攪著杯子里的熱飲。 裴苑坐在對面,也沉默著。 過了一會兒,從煦打起精神,抬眼,笑了笑,問起工作:“都順利嗎?” 裴苑點頭:“還不錯。” 從煦:“決定留下來了?”他剛介紹裴苑進鹿橙,才有兩個月。 裴苑:“是啊。”聊起工作、之前參與的項目,忍不住夸道:“雖然才成立一年,公司發展得挺不錯的,最近簽的那個項目,雖然是和其他公司一起做的,我們只分攤一部分工作,但是能簽成,等于一塊大蛋糕上分了好幾塊,賺錢是肯定的,還能給以后的發展鋪路,太振奮人心了。” 頓了頓,斂著眸光,又忍不住道:“陸總真的太厲害了。” 時值冬日,是個好天,暖光透過玻璃傾斜入內。 從煦聽著,目光偏向窗外,瞇了瞇眼,神色淺淡,聽著聽著,似是在發呆,呢喃似的:“是么。” 裴苑意識到眼下這個時候不該說這些,立刻噤聲。 從煦收回目光,也沒說什么,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裴苑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了從煦手腕的那塊表上。 從煦感覺到了,抬了抬眼,掃了眼手腕的表,依舊沒說什么。 裴苑忽然道:“其實我們加班,都挺辛苦的。”改口:“我還好,畢竟剛來,什么都不懂,其他同事,費總、陸總他們,為了那個項目,都是整夜整夜在熬。” 從煦放下咖啡,抬眼,看著對面。 裴苑默默地在桌下摳著指甲:“可能有些話,我說了不太合適。” 從煦平靜的:“什么?” 裴苑抿了抿唇,猶豫著,片刻后回視從煦:“照顧生病的老人很辛苦,我們都知道,這次陸總沒趕得回去……” 從煦已經猜到裴苑想說什么,打斷:“可以了,別說了。” 裴苑沒停下:“在外面工作的人,也很不容的。” “養家的是他,賺錢的是他,醫藥費也是他付的,什么錢都是他花的。” 又悄悄地掃了眼從煦的表:“就連葬禮靈堂,也是他辛辛苦苦賺的……” “夠了!” 從煦沒想到裴苑今天約他見見,是要和他說這些,喝止完便起身,掃了裴苑一眼,轉身。 轉身的時候,順手拿起了椅子靠背上放著的大衣和圍巾——大衣是商場里某個牌子,陸慎非帶從煦逛街的時候,兩人一起買的,圍巾是奢牌里的某個熱款。 還有從煦今天戴的那塊表,專柜價要一萬多。 這一切,都在裴苑眼里,刺激著他的神經。 要知道他們當初都是肯德基里一小時十幾塊一起打零工的,吃的穿的用的,日常花銷,何其相似,要不然也做不成朋友。 現在? 從煦結婚了,在a市有房有車,不上班還有錢花,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 他呢? 住在公司旁邊一月六百的合租房,還只是次臥,連獨衛都沒有,上班公交,下班蹭同事車,沒有房,結婚遙遙無期,男友是個打雜的律師助理,一個月工資只比他多一千。 裴苑已經顧不上自己的失言失態了,滿心都是嫉妒的酸臭,起身追了出去。 他像是要對從煦證明什么,一邊快步跟著,一邊道:“我沒說錯,你有你的立場,陸總有陸總的立場。” 從煦不理。 裴苑:“學長,別感情用事好嗎!人活著就要理智點,這個社會很難混的。” “他為什么趕不回來?” …… 爭辯和氣急,都是后來從煦夢里的樣子。 那天,從煦始終沒理裴苑,也沒有和他爭辯,到了停車場,拿了車,從煦坐進車里,車門嘭一聲合上,裴苑一個激靈,如夢初醒,這才閉嘴。 從煦落下車窗,把車開出去一點,踩著剎車,停在裴苑身旁,淡淡道:“這是我和陸慎非的事。” 裴苑張嘴:“我……” 從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離開了。 事后,裴苑給從煦發了很長一條內容的消息,承認了自己的多言,也道歉了,卻依舊死鴨子嘴硬,在消息的最后寫: 為了自己,為了家庭、親人、愛人,認真工作、努力賺錢,有錯嗎?我覺得沒有錯。 貧窮沒有錢,才有錯吧,畢竟明碼標價的、昂貴的東西,都要用錢去買。 在不能兼得兼顧的情況下,還是得往更長遠去考慮。 或許學長哪天重新回到職場工作,就能理解了。 又說:陸總需要家里有人照顧長輩,也需要一個可以理解他的愛人吧。 從煦刪掉了這條消息,沒有回復,也沒和陸慎非說什么。 一個月后,他對陸慎非提起:“讓裴苑去s市吧。” 陸慎非短短疑惑了一瞬,畢竟從煦從不管公司的事,突然提起,令他覺得有點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