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時隕伸手去抓他，只抓到他發間散落的黑絲絨發帶。

    “不……”

    在失重下墜的時候，黎爍沒有時間去想很多。

    明明即將粉身碎骨的是自己，但是看到幾乎要翻過圍欄的向時隕悲戚又痛苦的神情，心里想的卻是“向時隕，不要那么難過好不好”。

    他好像流了眼淚，但不是為自己，而是為向時隕、為身邊的人。

    他死了就是死了，沒有意識、也不會有未來，可他身邊的人，他們該多難過啊……

    為什么他最愛的人們的痛苦要由他來造就呢。

    黎爍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耳畔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腰際被什么東西包覆了起來，拽著他向上。他下墜的速度開始減慢，最終在離地面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停了下來。

    他睜開眼，密密麻麻的青綠色藤蔓從向時隕手中延伸出來，托住了他。

    清淡的甜香絲絲縷縷縈繞在周身，細小的淡紫色花瓣乘著皎潔的月芒飄飛在眼前。

    美得令人幾乎忘了呼吸的場景，與淚流滿面的向時隕著實很不搭。

    黎爍想起自己曾經渴望著能被向時隕保護的場合。

    夢做得多了，大概也能變成真的。

    禿鷹alpha和洛恩想乘上機甲逃走時，一道電流突然劈了過來。

    那個電鰻alpha和崎月沖了上來，身后還跟了幾個松沢的學員。崎月撲向了禿鷹alpha，露出一口尖銳可怖的利齒。而洛恩即便鱗甲堅硬，到底身上也帶了幾處重傷，擋不住高壓的電流。

    向時隕將黎爍拉上來時，他們也奪過了禿鷹手里的箱子。

    其中一個裝的是一個食猿雕omega的腺體，另一個則是一個變色龍超越者。

    食猿雕是最大的鷹雕，世界上最珍貴、最瀕危的鳥類之一，全球僅存250多只，而食猿雕新人類更是屈指可數的存在。

    這個腺體的主人是松沢的一個食猿雕學員，此刻已經被送到了訓練基地的醫療中心。

    洛恩這次帶人前來的主要目的其實并不是黎爍，而是這個食猿雕新人類和那個變色龍超越者。

    電鰻和一個劍齒虎新人類很快帶著腺體趕去了醫療中心。

    小食猿雕在組織眼里是可以牟取暴利的瀕危新人類，但是在松沢的幾個學員眼中不過是與他們并肩作戰的同伴罷了。

    松沢的學員們激進好勝是一回事，但也絕不允許有人想要傷害身邊的人。

    “行了行了，趕緊送醫院吧，抱那么緊也不怕勒著。”何述皺著臉看用藤蔓將黎爍緊緊纏在懷里的向時隕，忍不住出聲叫他。

    而一旁的崎月也看著他，想著自己確實該聽電鰻的，不要招惹這頭小豹子，他招惹不起、也招惹不著。

    這大概是他第一次承認，他不敢。

    一個大男人哭得稀里嘩啦的場合并不多見，而此時崎月并不覺得他看上去很滑稽，相反，這個畫面讓他覺得有些沉重，讓他笑不出來。

    崎月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過什么，但他很清楚，如果這個人失去了他懷里的人，會瘋。

    他很愛這頭小豹子，但并不只是愛而已。他驅使著他心臟跳動、血液循環，而這些是旁人無論如何都無法撼動一絲一毫的。

    黎爍在醫療中心的病床上躺了幾個小時，輸了兩個吊瓶，昏沉沉睡了一覺，醒過來才略微有了些氣力。

    其他幾個人都被喊去問話了，向時隕原本也是該去的，但他現在一秒鐘都不想從黎爍身邊走開，就協調了說明天再去，一直守在病床前。

    黎爍把洛恩傷得不輕，但自己身上也帶了傷，看得見的是臉頰擦破了一塊、看不見的是藏在衣服里面的劃傷和淤青。再加上洛恩給他注射的藥物影響，整個人看上去還是有些虛弱。

    向時隕雖然沒有說什么道歉或是內疚的話語，但是黎爍看著他緊抿的唇角和微蹙的眉頭，知道他心里一定又覺得是自己的錯。

    “干嘛啊……這么嚴肅，我這不是沒事嗎……”黎爍拽了拽他的衣袖。

    向時隕的神色和緩了些，抬手撥了撥他的頭發：“疼嗎。”

    “不疼啊。”他笑。

    兩個傻瓜聊天，一個說廢話、一個說謊話。

    向時隕頓了頓，想說什么，最后又沒說。

    他根本不敢想象如果黎爍真的出了什么事，自己會怎么樣。

    自己原本只有黑暗的世界是因為黎爍才有了別的色彩，失去了黎爍，就像失去了畫筆，他又將重新回到只能用漆黑墨水潑灑的人生。

    有黎爍的世界和沒有黎爍的世界真的太不一樣，而他無法接受后者。

    “你知道嗎…”黎爍突然開口，聲音很輕：“其實我不怕死，我怕的是我身邊的人會傷心。”

    “一想到我愛的人要因為我去經歷那種痛苦，我就好害怕……”

    他經歷過，才更清楚永遠失去一個人是怎樣痛徹心扉的體驗。

    相愛的人總會拼死保護彼此，卻忘了如果自己永遠消失在對方的世界里，對方會有多么痛不欲生。

    “別怕。”向時隕說：“我會保護好你。”

    盡管心里仍然忐忑不安，但至少他終于有了資格、有了立場可以很堅定地對黎爍說“我會保護好你”，不用再被迫去傷害他、遠離他。

    “我也會保護你。”黎爍吸了吸鼻子，柔柔弱弱、不堪一擊的模樣，說出來的卻是那樣勇敢又令人動容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