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在醫(yī)院還碰見了劉醫(yī)生的meimei，是我們ICU的護(hù)士。主任去找她的時候，她的眼睛又紅又腫，可什么也說不出來，就是哭。”

    ……英雄謝幕，替英雄活著的人卻繼續(xù)活在悲痛里。

    “孫其說我們是英雄凱旋。可我不是英雄，如果可以選擇，沒人想做這個英雄?！?/br>
    俞訪云的話語和水流聲一起漸微。等嚴(yán)奚如沖干凈他腿上的泡沫，擦了發(fā)梢，豆蔻真的在浴缸里昏昏欲睡。

    師叔裹了浴巾想抱他去床上睡覺，干凈單純地睡覺?？捎嵩L云忽然清醒，從他身上折騰下來。

    “你還沒吃飯呢。我給你煮點餛飩吧，還是你想吃什么……”

    還吃什么飯啊，嚴(yán)奚如哭笑不得，從背后夾住他的腰，橫抱了起來。“不想吃，想吃的也吃不著，你少cao點心吧?！?/br>
    朝思暮想的是這個人，可看他眼下這丟魂落魄的樣子……嚴(yán)奚如多思春成疾的一個男人，如今都快修身成佛了。

    醫(yī)院給前線回來的醫(yī)務(wù)人員放了三天的假。俞訪云陷進(jìn)床里，棉被把自己裹一圈，露出兩只水霧濛濛的眼睛：“你這兩天，可不可以留在這兒陪陪我?！?/br>
    嚴(yán)奚如擺正了床邊的拖鞋，單膝跪上去，親了親俞訪云的耳朵?！爱?dāng)然可以。”

    他站起來按掉了床頭的燈，只余月光空照，“睡吧，晚安?！?/br>
    可兩人都在夜里難安，躺著各自清醒

    不知過了多久，俞訪云確認(rèn)嚴(yán)奚如睡著了，爬起身趿拉著拖鞋，去抽屜里翻找安眠藥。他在病房的地板上睡了一個月，猝然回到溫暖的家里反而無法習(xí)慣，閉上眼又是那些關(guān)不住閘的畫面。

    嚴(yán)奚如臂中一空便醒轉(zhuǎn)，看一個鬼鬼祟祟的背影，舉起玻璃杯吞下藥片。

    等他再躺回自己臂彎，嚴(yán)奚如咕噥一句，混入夢中囈語。

    “我好想你?！?/br>
    “……我知道?！?/br>
    俞訪云貼上來擦過他的唇，被攬住，親吻至深處。他們這次的吻，沒有情/欲，只有相依相偎的慶幸。

    月亮照世人常分離，但月光常照愛人。

    年又一年，月光不常在，但吾愛常在。

    第49章 家不分大小

    之后何止兩日, 嚴(yán)奚如賴在這兒住了小半個月。

    俞訪云開始還會疑惑地問一句：“你不用回家嗎？”

    嚴(yán)奚如隨口唬弄：“我爸還沒回來，不打緊。”

    其實沈枝和老太太都從他這里聽說, 小孩從湃莊救災(zāi)回來之后心靈受到了創(chuàng)傷。都囑咐嚴(yán)奚如好好看著他。

    俞訪云走的時節(jié)，樓下院子外的錦帶花尚是傘柄，枝小細(xì)弱，如今已經(jīng)花冠紫紅傘團(tuán)錦簇, 點綴單調(diào)夏日。

    都七月份了, 抬頭一晃眼都能在樹梢捕捉到蟬鳴，聒噪聲四起。

    家里卻是沉悶到了極點，俞訪云依舊蹦不出幾句話。同事之間不會談那些, 又不能把壓抑的情緒影響到家里人。只有每次加班至診室空無一人的時候才覺得心下空曠, 像什么丟在了湃莊，再也撿不回來。

    周四是俞訪云mama的忌日, 他們那里沒有復(fù)雜的風(fēng)俗，父母的墓前也只是每年清明一掃。俞訪云照例給mama寫了一封信，無處可投，塞在枕頭下睡一覺，夢中見到便能交給她，再鎖進(jìn)信匣。已疊了十幾封的厚度。

    嚴(yán)奚如說他是個什么都要藏起來的人，連對爸爸mama的思念也是。

    后一天又熬夜工作至曙光初現(xiàn)，俞訪云不怨得累, 卻發(fā)覺自己又孤僻起來，在嚴(yán)奚如面前都難展笑顏。

    那人也罕見地安靜，幾乎不來鬧他, 似乎在與花鳥魚蟲作伴的日子里體會到了退休的快活。這日，又去沈蔚舟的院子里撅了兩株茉莉。

    俞訪云看見，在他身邊蹲下：“干嘛折騰無辜花草？茉莉開花最吃光照，我們的陽臺淺，下午就是陰的，還不如留在沈蔚舟那里曬得到太陽。這么好的花株，開不了花多可惜。”

    “仲夏日長，陋室也需要花香?！眹?yán)奚如轉(zhuǎn)頭，笑著和他說，“見不著花開并不可惜。這花要是開了，見不著你才可惜?！?/br>
    他捏著俞訪云兩根纖細(xì)手指放到自己鼻尖，輕輕一碰：“香嗎 ？我種的花?！?/br>
    問的是他，聞的卻是他。俞訪云輕嘆一聲，靠上嚴(yán)奚如的肩頭。

    這個人要溫柔起來可以世界第一，現(xiàn)在更加耐心，處處順著自己?？捎嵩L云覺得，這樣一味的遷就，不該是理想的感情狀態(tài)。

    擁抱著睡至深夜，俞訪云又從嚴(yán)奚如的懷抱里悄悄掙開，摸索著下床，找一粒安眠藥。怕影響第二天的精神，只敢拗半顆干咽下去。

    這半個月來他幾乎每天都這樣。

    嚴(yán)奚如迎著黑暗其實看得清楚，每次等人回來繼續(xù)假裝沉睡。懷里的人因為藥物辛苦入夢，他卻好幾次睜眼到天亮，心疼還是害怕，或是二者皆有。

    兩個人在家的時間總是對不上，不是一人加班就是白夜班岔開。這天周日難得都有休息。俞訪云前一晚吃了半顆安眠藥也只睡到早上五點，躺著發(fā)了一會兒呆，等到天亮才從嚴(yán)奚如懷里爬起，打高了空調(diào)溫度。

    日光甚淺，茉莉懨懨的葉子也沒睡醒，猶掛著幾顆夢里的淚珠。

    嚴(yán)奚如抱持了十分之十的熱情，卻只有十之二三的本事，這株茉莉在他的精心照料下越來越垂頭喪氣。俞訪云用水兌了一點啤酒，蘸了脫脂棉擦拭葉片。稀釋過后的啤酒是個好肥料，但在開花期為了避免傷到花蕾，只能用這種方式施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