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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奚如笑著搖搖頭,那個小心翼翼的神情,讓鄭長垣覺得這人真要完蛋了。 他遂眉毛一挑:“嚴奚如,你是不是不行?。俊?/br> 晚上細雨下成了暴雨,窗外的紙篷被吹得嘩嘩響,嚴奚如躺在地榻上睡覺,可翻來覆去,閉眼都是昨晚的場景,喉嚨燒灼起來。他爬起來抿了口茶,反而覺得醉醺味更重,魔怔了 摸出手機,握著半天不知道說些什么,最后只發(fā)一句:七床的抗生素停了嗎 ? 對面回:停了。 秒回難免讓人驚喜,嚴奚如未經(jīng)猶豫,撥了語音過去:“俞大夫,你給我開的中藥是什么?” “杏蘇散,宣燥止咳。”俞訪云一味一味地給他解釋,嚴奚如很愛聽他說這些,聲音清朗,好像能看見他白皙纖細的手指捏起每一種藥材,放在桌上,“我爸說過,治外感如將,兵貴神速,機圓法活,祛邪務(wù)盡,善后務(wù)細,蓋早平一日,則人少受一日之害?!?/br> “治內(nèi)傷如相,坐鎮(zhèn)從容,神機默運,無功可言,無德可見,而人登壽域?!眹擂扇缃又f,“嚴成松也教過。” 對面聽完就笑了一下,嚴奚如想,當(dāng)面一定是聽不到他這種松弛疏朗的笑聲的。 “你是不是睡不著?”俞訪云這都猜到了,“睡不著的話,可以丘墟下敲一敲膽經(jīng),或者……” “或者給我唱兩句戲,”嚴奚如忽然為難他。 對面遲疑了一會兒,問:“唱什么?” 嚴奚如笑:“不如唱一段,逼侄赴試?!睉蚶镉欣嫌^主逼侄赴考,戲外有他嚴奚如逼侄開嗓。 俞訪云卻說:“我不太會玉簪記……不然我接著唱上次那段前游庵,行嗎?” 勉勉強強開口,壓低著聲音,卻是詞調(diào)皆全:“他笑我,富貴榮華不在意,冷淡仕途薄功名。他笑你,行醫(yī)濟世救眾生,難救自己脫火坑……” 屋檐下線香裊裊,淅雨成調(diào),游魚出聽。 “笑我佯作輕狂態(tài),笑你矯情冷如冰?!边@詞多應(yīng)景,嚴奚如只呷了口清茶,卻覺失魂落魄,酩酊一大醉。 尾音終了,最后的最后,俞訪云又補上了一句,他不會唱這個調(diào)子,只能平直地念出來的。嚴奚如倒在地上,用手臂壓緊了眼睛。腦海中不能避免的情緒此刻逐漸具象化,如同春芽抽枝,新潮復(fù)漲,最后相逢于夢中。 ——說的是,“不見心上人,似覺風(fēng)滿樓”。 一匣子雨落了兩日,此時方得歇,陽臺上積了半道水洼。俞訪云一大早去醫(yī)院上班,剛出電梯,便見嚴奚如在護士站招搖,端著盒巧克力,花蝴蝶似的飛來又去。 廖思君經(jīng)過,也蹭到了一顆巧克力:“你去趟日本娶到老婆了?這么多人就分一盒喜糖,嚴主任也忒小氣了點。” 嚴奚如春風(fēng)得意:“我結(jié)婚你禮不都送就想白撈喜糖,想得還挺美。” “是啊,你什么時候和云山千金好事將近,我一定給你包上一年的獎金。” 那千金的頭發(fā)絲都沒見到,八卦卻傳得沸沸揚揚,越說越真,嚴奚如懶得解釋:“皇帝不急,你們太監(jiān)可真急?!?/br> 一回身,瞧見了等半天的人影,豆蔻卻遠遠瞅他們一眼,面無表情地進辦公室了。 俞訪云進門的時候又被打印機的電線絆住,差點栽倒,難得遷怒踢了插座一腳。他喜歡吃什么不好,偏偏喜歡臉殼比墻還厚的核桃,門牙嗑出道縫來也怨不得別人。 坐下來,才瞧見自己桌上有一整盒杏仁生巧。 嚴奚如從后面靠近他:“吃糖嗎?全都是你的?!?/br> 俞訪云把紙盒推到鍵盤后面,當(dāng)沒聽見。 嚴奚如又搭話:“前天晚上科室組織看電影,你去了嗎?” 俞訪云冷冰冰搖頭:“沒去。七床那天高燒,守了大半夜?!?/br> “江簡是住院總,讓他看著就行?!?/br> “七床是程老師家屬,那天程老師也在樓下值班,老人身邊沒人守著?!背汤蠋熓撬麄兪中g(shù)室的麻醉師。 “也是,你什么都比我更愛cao心。但是俞院長,沒看成電影可不可惜?”嚴奚如拆開手里一顆黑巧的包裝,遞過去,對方卻扭開頭,只好自己嘗了苦味。 俞訪云犟得要命:“不可惜,我不愛看電影,和他們也不熟。” 嚴奚如貼上去:“那和我熟,和我去看?!?/br> 俞訪云頓了一下,嘴里又被塞進一顆扁桃仁巧克力:“好。”口中含糊不清,只有看他的眼神清晰。 窗外愁雨一更又一更,哪見春芽綠巧杏花好,可嚴奚如的心池卻吹了一整面的春風(fēng),舊詞唱罷,便飾新意。 既見心上人,滿樓春意盛。 這年最后一日,喬木銀裝素裹,嚴奚如將自己打扮成一顆圣誕樹,穿了一身燙到褲腳的斜紋西裝,似一只孔雀招搖,準備在合適的時機問上一句,“晚上一起吃飯嗎?” 本來春色正醞,開屏途中卻被老太太打斷:“祁家的姑娘回來了,你知道不啦?” “祁司棋?”云山祁院長的千金,之前讓嚴奚如去聯(lián)姻的那位。 “小姑娘剛從英國回來,這么多年都沒交男朋友,現(xiàn)在回家了該談婚論嫁了嘛。我約好了,這周末……” 正說著,嚴奚如見到一個身影慢悠悠從樓梯口走過來,打斷她:“見不著,我不想見。” 嚴老太太嗓子洪亮:“你愛見不見,關(guān)你什么事,人家要見的也是俞訪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