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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重生之真不挖煤在線閱讀 - 第68節

第68節

    我不是同性戀。我們曾聊起過相關話題,你表現得比我包容。你包容得很理性,很冷靜,很不帶感情。

    “可以理解,生物界總有這種狀況發生。只要不發生在我身上就好了,你管別人怎么過。”你是這么對我說的。

    但沒事,我想。你對感情一向不上心,你更換女友速度比我還快。我打電話找你,你接起來就會第一時間過來。為此你分過幾次手,你看上去絲毫不在意。有時你放下手機看著我,笑著聳肩,很散又漫不經心。你單手拉過我的肩膀,熟稔又自如地搭著,一邊走,一邊說那些陳腔濫調,“沒事,女人如手足,兄弟如衣服。我可以殘疾,但我不能裸奔,對不對?”

    你這樣說著,一如那年在新西蘭的酒館,三杯酒如此之烈,幾乎灼傷我。

    那是二十歲,新西蘭的第三個夜晚,一家小酒館。趁酒意,我問你,徐皓,你覺得我重要嗎?

    其實我這話問得很可笑,但你沒有介意。你酒量不行,酒品還可。你斜倚在座位上,在昏暗的燭光中看著我,沉靜得很反常,專注得很反常。很久之后你對我說,閆澤,你很重要。

    你會這樣說話,說明你醉了。

    我同樣被酒勁頂得難受,繼續問,比你的女友們都重要嗎?

    你笑了,笑得有些詫異,偏又很篤定。你傾身拍了拍我的腿,一身酒氣,說,廢話,你可是我一手培養起來的小前鋒,我犧牲好大,她們怎么比?

    那下我可能也笑了。

    而后,你緩了一下神,繼續吐著酒氣對我說,“閆澤,你跟別人不一樣,你這人看上去很野,好像有些紈绔習氣,但其實骨子里很傲慢,還很理想主義。之前我看你有讀詩,浪漫派詩歌,對吧?有一句你對我念起過,最后一句,‘withsileears’,拜倫的一首分別詩,為什么要對我說這個?我不明白。”

    耳邊爵士樂輕描淡寫地跳著調,你在我酒意蒸騰的視線中緩慢點起一根煙,眉宇間少年時代的特征部分保留下來,頸部喉結分明,手指筆直,亦有開始偏向一個成熟男人的輪廓。

    你皺著眉頭說,話語不甚清楚,但人喝醉有時就常會這樣,態度真誠到近乎赤裸,你吞吐著煙氣對我說,“如果真有面臨分別的那一天,我想象不出來,但如果真有,那肯定是件大事。……說不定是我得癌癥了,或是地球要玩完了,也可能是我們老得浪不動了。總之,等真有那么一天,我們就來這,”你說著,用拿著煙的手點了點桌子,“就來tekapo圈一塊地放羊,我叫上你,帶幾只從小養大的狗和馬,去打獵、開荒,要活得像中世紀還不知道工業革命為何物的野蠻人。我發誓我會叫上你,閆澤,到那時你要跟我走,別拒絕我。”

    我沒講話,一味地喝酒。太陽xue被酒勁頂得發脹。

    你的目光直接又不夠清醒,永遠不知什么是憂愁的,穿過酒館桌臺上那根燒過一半的蠟燭看向我,是在詢問我是否愿意一起變老。隨后三杯酒下去如此之烈,是真的灼傷了我。

    后來么,很快,我沒想到你也會跟一個女人陷入一段名為愛情的關系中。

    二十一歲,你喜歡上一個女孩。你開始整日心不在焉,電話不接,約酒不去,遞過來的煙也只是微笑著謝絕。

    你說,不抽了,她不喜歡煙味。

    第一次,你沒說多余的話,你沒說這個她是誰。

    我如溺水汲取氧氣那般過肺,在你樓下,一根接著一根耗了半盒煙下去。

    可我喜歡。

    你問過我了么?

    她還不喜歡酒氣。

    我也喜歡。

    她不喜歡聽你的陳腔濫調。

    我喜歡。

    她不喜歡你送的東西。

    我喜歡。

    她不喜歡你。

    拜倫先生,要我怎么說。

    我約你,約不到人,她用你的手機給我打電話,裝作撥錯號碼,裝作有事發生。

    這就是你喜歡的女孩,她有多煙塵、多普通、多媚俗,你知道么?你不知道。

    我無所謂這女的究竟什么貨色,她不是你第一個女朋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不要淪陷進去,徐皓。我寧愿你的心永遠自由,倘若余光里再沒有別人,我不會如此失控。

    那失控如同失重感。

    你也說了,我可以做我一切想做的事,只要這件事切實際。

    你還說了,我是你最重要的,朋友,如果末日來臨,你會叫我走的。

    遇到林瀟之后,我發瘋似的想證明這一點,毀了我吧,徐皓,請讓我毀滅。

    要讓每天都像沒有明天的末日,既沒有明天,末日又何談離別。

    后來么,你我決裂了,因為這個女人。

    我從你眼中看到憤怒和傷痛,我又何止憤怒和傷痛,我的靈魂被刮破了口子,你的眼淚幾乎將我溺斃其中,卻又不是為我而流。

    你說,閆澤,以后別見了。

    我很想問,那么末日呢?

    再后來外公知道了這件事,我索性向他承認。

    外公派人告知你我的事,感情,還有關于深淵,聽聞你對此感到非常厭惡,于是出國了。

    我開始整日整夜地做夢。

    夢中我一遍一遍地提醒你,拜倫先生,還記得我們的末日嗎?

    你一副中世紀的面孔,飽經滄桑,很冷靜,很疏離,同時又在微笑。你說,什么末日,你不記得了么,往后全是明天。

    每當這時我會驟然驚醒,面前joseph一張臉,關注且略顯悲傷地看著我。

    閉上他們這該死的眼睛,不要這樣看我。

    我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被救治,我寧愿是你毀了我,同樣成就我活著。

    療養院待了一年半,我有好轉。

    而后我自由了。

    我保留了你的公寓,還有慣常默認的兩個車位。聽說你在英國,日子過得還不錯,且沒有回國的打算。

    我開始著手擔起家里的工作,我開始恢復常態,恢復社交。有時去你的公寓住幾天,全當你隨時回來。我回避深淵的問題,深淵是我一切陰暗面的指向,它龐大發脹又面目可憎,它會令你驚醒。而我想讓你明白,我可以很正常,并不非得是深淵。正如你所說,我可以笑,可以每天不板著一張臉,可以將所有不重要的事情都拋之腦后,也可以面對明天。

    亦如拜倫詩中所寫么:如果我再遇見你,隔著悠長歲月,我該如何向你致敬?

    ‘withsileears.’

    不過拜倫先生,你從沒說,有一天,你是會死去的。

    在醫院目睹你尸體的那一刻,說實話,我沒有認出來。

    你穿著手術服,裸露出墻灰色的手腳碗,血跡被處理過,頭發,頭發完全被剃光了。我在你頭骨右邊摸到了一片坎坷的碎粒,觸感幾乎令我感到驚異。

    我的深淵完全膨脹開來,肆虐著生長,令我眼前發黑,令我意識分裂開來,無法毀滅,也無法再被毀滅。

    我想。

    如果我再遇見你。

    隔著悠長歲月。

    我該如何,向你致敬?

    我又開始沒日沒夜地做夢。

    我渴望做夢,強制性做夢,你如幽靈伴我左右,而你確實該是幽靈。

    夢中你我總無話可說。你站在三樓的陽臺上看著我,一幅中世紀面孔,飽經滄桑,又冷靜,又疏離。你背對著城堡外的海,不摻任何感情地向遠方眺望。你在,漩渦從不會出現。遠處可能有你的家鄉。

    我說,拜倫先生,毀了我吧。

    你譏諷似的笑了,目光收回來一瞬,大概覺得我不可理喻。

    我就在夢中凝望著你,你出現過很多次,又消失過很多次,你執行了自己的死刑,又從末日中重生。你始終不肯毀了我。緘口不言就是你的原因。

    后來,有一次很奇怪,你竟然在夢中開始對我講話。

    你看上去比以往任何時刻都冷靜,更比以往任何時刻都顯得世故。你的目光緘默,理性,成熟,仿佛一只無形的手輕觸到我的夢,突然神態不再譏諷,也不再覺得不可理喻。漸漸地,你像是真正從時間盡頭走回來,持續對我說著什么,又被意識拉成奇怪的聲軌,好像蟲鳴。

    夢中,我的心臟如愿以償被剖開,再回到決裂那夜。你的臉比墻灰更沒生氣,頭骨碎裂,眼里不是憤怒和傷痛。你看著我,像不認識我那樣看著我,然后坐到我的身邊。你身體外側懸掛著我的心臟。

    你突然變得年長起來,中世紀面孔在你臉上縱橫得更加深刻,你頸部喉結仍然分明,卻構成更成熟的輪廓。你反復沉入夢中,將現實界限淌成了一灘水。

    而我,清醒的時候沉睡著,沉睡的時候又清醒著。我有很多話對你說,你略帶困惑,并不能聽懂。我想說,拜倫先生,如果不能毀滅我,就請留下來。

    留下來吧。

    我突然又聽懂了你在說什么。

    你說,別用這樣的余生回憶我。

    這一刻,即使在夢里,我都覺得可笑起來。你生于我的夢中,我的夢不會這樣講話。

    如此同時,我從未如此清醒地認知到,死亡的實質是什么。

    死亡不意味著末日,也不意味著離別。

    死亡的意義在于這一刻,我無法辨認你是否真實存在過,我也無法辨認生命在下一秒會載于什么介質之上。

    說實在的,倘若你不能毀滅我,那也不差我自己走一遭。

    我于廢墟中與這個虛無的世界訣別,我沒有非要等待什么,我當然知道,即使你站在我面前,也無非是一場夢罷了。

    夢是時間反常的假象,是潛意識為爭取求生所做的一場騙局。我憑什么相信?

    直到,深淵的口子完全打開,你從火光中蹣跚而行。

    你面容浮腫,沒有頭發,半身淌著水,軀體虛幻浸在火中,你叫我,閆澤。你給我滾進來。

    我的夢不會這樣講話,更不會如此憤怒傷痛地看著我。

    我確認你死亡,如同確認你曾經活著。所以當我的手穿過你的臉,連同這虛幻的火都是冷的。

    拜倫先生,你曾說過,倘若面對末日,那里會是兩個人。

    就算不能一同老去,至少讓我沒有明天。

    沒有明天,末日何談離別。

    毀了我吧,我最后一次懇求你,毀了我吧。

    可你卻對我說,活下去吧,閆澤。倘若我的記憶可以組成一個世界,你會在那個世界永生。

    你在我驚怔痛苦的視線中迅速燃燒殆盡,如木屑般散了去,仿佛沒存在過。

    再也沒有毀滅,再也沒有被毀滅。

    確實,死亡不是終點。終點是永恒停留的這一刻。

    我想。

    倘若我的記憶可以組成一個世界。